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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把顧蘭子攬在懷裡,兩個人都哭了。哭的途中,婆撩起她的大襟,為這個苦命的女孩擦著滿臉的淚。

“老頭子!”婆揚起頭來說,“你平日愛逞能,日能得一個指頭剝蔥哩!你看,能不能給蘭娃把命改一改,回一回。我聽人說,廟裡的和尚,可以給人改運哩,迴向哩!昨天還是個討吃的,今天一改一回,就能當上皇娘娘了!”

“有這麼一說,讓我算一算吧!”

爺爺說完,掐上指頭又算了一算,然後問顧蘭子,十一月出生,這他知道了,那麼,是十一月的哪一天出生的,子時丑時寅時卯時出生的?

這一點顧蘭子卻不知道。死去的爹孃也沒有告訴過她。或者說告訴她了,她沒有記住。所以她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或者她知道,她記得,只是不敢說出來。前面說出個屬相,說出個生日,她做夢也想不到,就惹下了這麼大一攤子事兒。

見顧蘭子不知道,爺爺也就不再強求。

他又伸出雞爪子一樣的五個指頭,一會兒這個指頭蜷回來,一會兒又那個指頭伸出去,掐算了一陣,最後說:“定了整數,顧蘭子,我把你的生日定在十一月二十吧!這天是個好日子,有個這個日子做生日,雖然是生在敗月,但是敗月不敗時,這樣,你的命會好一點,也不會妨到高家了!”

婆聽到這話,長嘆了一聲:“敗月不敗時!這最好!”

黃龍山的山高。山高天就黑得早。說完話,全家吃晚飯。農村人都把吃晚飯叫“喝湯”。大苞谷粥,一人一碗。桌上擺著的,是顧蘭子從山上掏來的苦菜,和從埝畔上挖來的野小蒜。那小蒜洗了,切成節兒,生調著。苦菜則用開水焯過了,雖說少鹽沒辣子的,但對這戶遠路而來的人家來說,也算好吃食了。

家裡的忙活主要靠婆;顧蘭子則打下手。吃完飯,婆開始在炕頭上紡線,洗碟子抹碗這些事,當然是顧蘭子來做。

“我那時不知為什麼一抹心思,想死。找個繩繩往脖子上一吊,雙腿一蹬,眼一閉,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一了百了了。我想訴苦,找爹孃去,讓他們聽冤枉!”……許多年後,當顧蘭子已經老態龍鍾,就像一盞快要熬幹油的燈一樣時,她對我說。

顧蘭子洗了碗筷,用洗鍋水給豬餷好第二天的食。然後又到拐窯裡,餵了牛。牛無夜草不肥,這一晚上,得加三回草。第一回草,通常是顧蘭子來加的。加完後她這一天就算忙完了,然後回大窯裡,脫褲子上炕。第二遍草,是爺爺半夜起來加的,他披著個衣服,一手提著褲子,一手給牛添料,遇到哪個貪嘴的牛,他會騰出那隻提褲子的手,打一下牛頭,趁褲子還沒有掉下來之前,又回手將它提住。而這第三道草,也就是黎明那一道草,通常是由婆來添的。她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起身後第一件事是倒尿盆,第二件是到廚房去燃一把火,以便告訴世界說這戶人家已經起身了,第三件事就是給牛添料。

顧蘭子決定要死,而且就在那天晚上死。這個決定一作出,她於是變得很平靜。目光也不像平時那麼怯生生了。給牛添了夜草,她回到大窯。婆還在紡線,她每天晚上要紡到二更天。全家老少的粗布衣服,冬穿棉,夏穿單,都是她這紡線車紡出來的。婆正全神貫注地紡線,沒有注意她。她又看爺爺,爺爺已經睡熟了,唾沫涎水鼻涕順著山羊鬍子流下來,白花花的。他犁了一天的地,全身像散了架一樣癱在炕上,大約是全身的每個關節都在痛,因此熟睡中的他還在不斷地呻吟。老百姓把那呻吟聲叫呻喚。再後邊,是高三,還有她的小姑子。挨著灶火眼兒睡的那位,就是半大小子高二了。高二往後山裡背了幾趟柴,有些累,熟睡中不停地翻身,大約是石板炕有些硌。

第十五章 顧蘭子上吊(2)

這是一面大炕,全家人都睡在一個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