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一陣沉寂,無顏不語,看著我出神。我垂下眸,望著腰間的銀色纓絡有些發呆。我和他皆不笨,那個所謂夷光公主逝前毀了晉齊的婚約的傳言不過是晉穆有意放出來的話。其意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我“死”而復活後不必再揹負一個被人拋棄不屑的恥辱和罵名。
無顏嘆了口氣。
我抬頭望著他,惶惑地囁嚅道:“你說,我們是不是還欠他的?他怎麼總要讓我們欠著他?他可以說是他不要我,為何要說是我不要他?”
無顏直直盯著我,半響,方無奈地笑了笑,提醒我:“他做得沒錯,的確是你不要他。”
我瞪眼,無語。
無顏起身走過來,雪袖上揚,溫暖的指尖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琥珀香氣濃濃馥鼻。默了片刻,他囈語般地喃喃:“夷光,不管我們怎麼做,那個人,他還是放不下呢。”
我心神搖了搖,想起帝丘時晉穆種種的好,那時的他,君子溫雅,行止笑容仿若三月春光般的明朗和煦,照在人身上,一陣陣窩心的暖頤。轉念又想到楚丘太子望暴斃時我心中的恐慌,想起那人能弒兄奪權,一時竟又能兇狠決絕如漠北蒼狼般危險難妨……想著想著,我失了神:“我真的搞不懂,他究竟是怎樣的人。”
“無論他做什麼,丫頭,”無顏柔聲,抱住我,緩緩言道,“我承認,那個人,縱使有心敢負天下,卻也不願傷你一分一毫。”
我默然,只顧搖頭,卻不出聲。
“去看看連城璧?”他打破沉寂,出聲建議。
我這才想起書案上的錦盒,適才聽聞豪姬話中的意思心中雖猜到了卻不敢肯定,此刻待無顏說出來,方激動得什麼煩惱也暫時皆忘卻腦後,忙拉了他靠近書案,開啟錦盒。
白玉無暇,色澤通透溫潤,光華淺曄,圓似滿月,神如雪姿。玉中嵌圖案,雖是精心雕鑿,但一眼望去卻如渾然天成的奇景。一女子施施立於玉間,裙裾逶迤,衣帶盛放芙蓉花,飄髥縷縷,青絲垂落,翩然靈動之態,傾城靜好之容,回眸一瞥,便可驚絕天下。宛笑生風顏如花,看得久了,彷彿覺得眼前這是能自玉間走出的活生生的人。
“她便是母后?”我伸指觸著玉璧中的人,細細凝望。十八年思念無緣,此刻初見母親的容顏,自是滿心的歡喜孺慕,隱隱地,卻又似夾了份苦澀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惘然失落,彷彿總有什麼,正在漸漸離去,離去,直到我見不著,抓不住。
“原來我長得像母后,”我輕聲道,想起在宗廟祠堂見過的父王畫像,忽地笑了,“不過王叔說過,我性子像父王。”
無顏不答,只笑看著我:“可喜歡?”
“嗯。”我點頭,抿唇,抱著白玉壁貼近懷中。玉璧暖暖的,並不冰涼,恰好的溫度如當真正依偎著母后一般,心中驟然有了一種久遠的迷戀和悸動。
突地我腦中念光一閃覺得不對,忙又放平了玉璧,指尖輕輕摸了摸玉中人的面龐,奇道:“怎麼母后的眼睛是紅色的?”
無顏垂眸。
“雕玉璧時,匠人滴血,無意融入進去的,不是你母親眼睛本來顏色。”他這般解釋。
“這血不能化?”我挪動手指擦了擦,見無果,便又抬頭看著他,疑惑,“你怎地知道是那匠人的血?”
無顏輕嘆:“說來話長,父王臨逝前的話,他說了整整一日,關於我們的上輩,關於我們的上上輩。還有楚桓,他也說了……這些故事,以後閒暇,我慢慢講給你聽。”
“現在不行?”
他搖頭。
“那故事美不美?”
“美。”
無顏笑了,玉般俊美的面龐映著緋色霞彩的顏色,劍眉斜斜,鳳眸微彎,別樣地迷惑人。
可我卻從他含笑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