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
曉鷗聽話地向槐木大門裡邁步。辦公室佔據整個公司的一個角,佔據著最好朝向,但凡有一點陽光都會先盡著這半環形的落地窗採入。
〃請坐。〃
曉鷗聽話地坐在段總手指指點的那個沙發上。沙發面料看上去是粗糙的皮革,但觸上去異常柔軟,甚至不像皮子那樣冰涼光滑,它有種絨乎乎的質感。講究的東西現在越發低調,越發包藏著只有享用者才感覺到的奢華。
〃今天給你匯了這個數。〃段伸出三個手指,〃剩下的明天、後天、大後天陸續匯出。銀行緊縮銀根,快到年底了嘛。〃
曉鷗點著頭。她的聽覺吃進每一個字。每個被吃進的字迅速被大腦消化。消化得好,才能懂得詞下之意,是否有不老實、不誠懇的浮頭油膩。她的思維把段的每個字都消化得很好。但她既看不出段的老實誠懇,也看不出他的不老實不誠懇。在媽閣和在大陸是兩個段凱文,大陸這個段凱文是中國人中的中國人,內斂到完全沒有情緒訊號。他翻牌時的撲克臉也比現在的臉通俗易懂。九億農民的智慧和堅忍凝練出一滴晶體,它叫段凱文。什麼樣的貧瘠饑荒都應對得了,這區區三千多萬港幣的債務能壓碎這一滴結晶?中國的世代農民需要怎樣的智慧從幾千年的一無所有中活過來,這九億農民的一滴精華能從你梅曉鷗手裡活不過去?
段凱文現在在梅曉鷗面前的大,就大在這裡。她的小,就小在看不出這大,低估了這大。
〃所以曉鷗,你大可不必擔心。〃
他大到了為對方慷慨。她對這份慷慨領情地笑了。
〃不是我擔心。是賭廳擔心。廳主派我來北京,把所有客戶欠廳裡的債務都稍微清一清,也是年底之前的例行工作。〃曉鷗滴水不漏地回答,接過段總遞給她的一杯茶。袋泡茉莉花茶。這頓下午茶夠簡約的。
段總自己喝的是礦泉水。偉人的淡泊。他坐在自己的半圓形辦公桌後面,把皮轉椅轉到四分之三朝向曉鷗,四分之一朝向窗外塵霧中的北京。曉鷗只能左側肩頭抵在沙發靠背上,左邊屁股斜坐而讓右腿向左前方支出,擔負平衡身體重心的職責。她覺得自己是在某個舞蹈中擺造型,為歌星陪襯的那類拙劣舞蹈。歌星當然是段凱文,你都不配看他一個正面。
曉鷗走到牆角的扶手椅上坐下來,突然發現段凱文面前的茶壺嘴對著的是什麼。是他背後牆上的巨幅水墨畫,一匹瀑布掛在陡峭的山崖上、他段凱文乘駕著瀑布,又不能讓大水衝了,這是茶壺嘴反衝大水的作用。
幾乎認作朋友的人用一切手段,甚至下三濫的法術讓她梅曉鷗輸;以四倍的代價輸!曉鷗木雞一般呆住。
〃可是我聽說的不是這樣哦。〃段的口氣帶些揭秘性,〃我聽說賭廳在十天內必須從你們手裡收回借給賭客的所有錢款。〃
〃我們?〃她知道他指的〃你們〃是誰。是疊碼仔們。是梅曉鷗、老貓、阿樂們。但她裝不明白,因為她需要多兩個回合的問答給自己買下些時間,來拆他下面的招。
〃你們就是幹你們這行的人,在賭廳和賭客之間當掮客的唄。〃
〃哦。那我們怎麼了?〃她笑笑。她在準備被戳穿。段把賭廳、掮客、賭客的三方面關係早就摸得門兒清。賭廳怎麼會派你這個女疊碼仔來催債?賭客和賭廳結了局之後的十天之內,疊碼仔可以聲稱自己是為賭廳討債,但十天一到,賭客如果還不上賭廳的錢,疊碼仔必須把賭客的欠款還上。用佣金還,還是用積蓄還,或者砸鍋賣鐵去還,隨便。賭廳只認一條:十天大限之內,欠款歸賬,否則作為疊碼仔的掮客在賭廳面前便失去了信用。段要戳穿的就是這點。別拿賭廳壓人,現在的官司只在他段凱文和她梅曉鷗之間。人人都清楚這筆官司,但誰也不會像段這樣不留情地戳穿。拿賭廳擋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