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們輪著折騰了夠,這之後偏體鱗傷的楊善遊幾乎變成了一根枯老的木樁,躺在陰溼黑暗的牢房中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不言不哭不鬧,膽戰心驚的獄卒還以為死了呢,不得已只能用涼了的稀飯強行的倒進去,終歸算是沒餓死。
一直過了三天才算恢復過來,出乎獄卒預料,倒像是想開甚麼似地,該吃吃該喝喝,整日裡也和市井遊手好閒的混混一樣說著粗話,飽讀詩書的人粗俗起來,還真有別樣的風騷,文的雅的生的熟的一鍋燴,讓不少精於此道的獄卒,也是聞所未聞,驚人的粗俗。
只有天黑了,獄卒們幾個人湊一塊小酒撮著,才算安靜下來,只是踮起腳一個人呆呆的試圖透過高高的牢窗看看蒼穹星群的閃爍,想看看圓圓的月亮暗淡,更想看看紅紅的太陽昇起,偶爾能看見一點就會歡喜的載歌載舞。
刑部尚書李亮曾過來告訴楊善遊,三日後趕赴刑場,你還有甚麼願望,好稟告陛下。這是規矩,一般死刑犯臨死前都會有一頓上等的酒菜,但所用的碗卻都要缺一口,這也是規矩,不知甚麼時候傳下來的,但規矩就是規矩,儘管李治不喜歡楊善卻遊也沒有阻止這最後的權力。
楊善遊明智的並沒有提過分的要求,他甚至根本沒有要求,面對李亮的話,楊善遊依然像枯老的木樁一樣盤坐著,沒有說話,只是當夜晚再次來臨時,楊善遊才提了要求,他要沐浴更衣。
這個要求不難,牢房就是浴房,獄卒倒也沒為難這個將死之人,衣服是李亮送來的,一套簡簡單單的素服和一雙黑色布鞋,楊善遊開始了齋戒沐浴。
楊善遊的出生說不上幸福還是不幸,但自幼生活於詩書禮儀傳家的世族崔家,飽讀詩書,骨子裡是有點迂的,按照周禮,在特別重大的事情之前是要戒嗜慾潔淨身體的,生死對任何人來說無疑都是頂頂的大事,此所謂“戒欲以告鬼神,潔身以示莊敬”,在臨死這一刻,楊善遊沒有如一般囚犯大吃一頓,反而平靜的可怕,傲骨錚錚像個男人,名士風流從骨子裡流出來。
已經枯瘦如柴的身子泡在碩大的木捅中,淹沒在蒸騰的水霧中,閉上眼噓了口氣,竟恍恍惚惚的睡去了,隱隱約約的,夢中他看見自己人頭落地,血濺三尺,可卻沒有人為自己哭,周圍也盡是哄哄嗡嗡的說話聲和罵聲,良久方散。
次日的清晨,楊善遊撕下自己衣服的一道衣角兒,肅然跪坐,一口咬破自己的食指,咬的狠了,鮮血汩汩流淌,楊善遊仰天無聲大笑,揮起右手在白布上大書: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東山難再起;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國恥安能雪。不肖子孫——楊善遊絕筆。
費力寫完,便頹然癱倒,全身無力的大笑,眼淚橫流!
不再需要所謂的堂審、刑詢,當楊善遊被押了出來後,只看見天牢大門前停了一輛囚車,拉囚車的黑馬高大健俊,看到人時還會偶爾欣然打一聲響鼻,端的是一匹良駒,最後時刻,李治也算是給了楊善遊一份薄面,依然帶著黑罩的楊善遊眉梢一挑,嘴角輕輕牽出一抹淡笑,一段時間不接觸陽光讓楊善遊只能眯起眼看了看押送囚車的年輕人,正是將自己擒回長安的薛仁貴。
騎在馬上的薛仁貴和馬下手鍊腳鏈一應俱全楊善遊對視一眼,沒有怒目相視,也沒放甚麼狠話,到了這個時候,雙方都沒有心思了,楊善遊的心是死了,薛仁貴卻是無趣與一將死之人作無用的口舌之爭,楊善遊被獄卒攙扶上囚車,然後薛仁貴拔轉馬頭,囚車徑直上了橫街,跟隨大隊前行。
楊善遊的事蹟早已經經過長安府的告示傳遍長安了,不少人早已經聚集在天牢門前,他們打著各種各樣的布幅,赫然大書“棄我漢家,奸賊當誅”“楊賊逆天,叛亂當滅”“天道有常,罄竹難書”等等等等。一片罵聲,一片斥責,顯得慷慨激昂。
一路鳴鑼開道,禁軍開路,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