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目光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
而齊誩在他耳畔輕輕笑了起來,手掌放到他的胸口上,不動聲色地推了一下。沈雁沒有任何反抗,順著這個動作後退一步,碰到了床沿。
“躺下。”齊誩第二次這麼說。
沈雁其實一直在勉強自己站著,這時候頭還有點點暈,的確應該躺下。
於是他這一次沒有說話,微微垂下眼,依言坐到床邊,脫去鞋子,默默仰臥在齊誩事先擺放好的枕頭上。枕頭已經被齊誩立起來一點點,所以他現在的姿勢半靠半躺,既可以稍稍休息,也可以和齊誩繼續面對面地交談。
可是齊誩的手突然冷不防地按住他的領口,力道不輕不重,正好能讓他老老實實躺在上面,卻不至於無法動彈。
沈雁反應不及,懵懵懂懂地任他處置。
齊誩的手從他的領子上鬆開,下一刻卻輕輕覆蓋到他的喉結上,拇指順著那裡的線條描摹過去,使之上下一動,咽喉深處不由自主發出一個短促的單音。其餘的幾根手指剛剛好扣住他的半邊脖子。
那是動脈所在的地方,緊湊的脈搏一跳一跳地敲打指腹。
獵人,以及獵物。
忽然覺得很貼切。
彷彿一時間受到某種煽動,齊誩抿著唇,輕輕俯□去,雙膝分別落在沈雁兩側。簡直要跨坐在他身上一樣。
連姿勢……都跟當時劇本上寫的相差無幾。
整個過程只有短短几秒。
屋簷下的雨也不過落下了三滴,響聲太短,太輕,不足以讓沈雁分心。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可以分出去給窗外的雨,全部都給了齊誩。
齊誩在黑暗中一言不發,神情似乎和剛剛有些不同,笑容很淡,眼睛裡的黑色壓住了折射在內的反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深邃,深不見底。自己怔怔望進去那雙眼睛裡的時候,所有的意識似乎都被抽空,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撒謊,”這句話屬於齊誩一方接下來的臺詞,然而此情此景之中,彷彿這即是齊誩本人在說話,而聽的人正是他自己,“你其實,一直都在想我——每分每秒,目光都只追逐著我。”
沈雁記得後面的臺詞。
接下來,他的回答應該是否定的。帶著狼狽的掩飾,倔強地說——不對,那只是你一個人的錯覺。
但,面對著齊誩一動不動的注視,喉嚨還在那隻手的掌控之中,他感到乾渴。說出來的話竟是:“對,那並不是你的錯覺。”
齊誩突然沉沉地笑起來,笑得呼吸都有些碎了。
一根手指落在他的喉頭,若有若無地蹭了兩下。這個動作像是灼傷了他,令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那然後呢?”這是戲外詞,是齊誩本人在問他。
“然後?”沈雁動了動嘴唇,茫然地重複著。他只是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這一句臺詞已經偏離原先的軌道,接下來便是沒有劇本、沒有提示的一張白紙。他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填寫這張白紙。
但是齊誩知道。
他漸漸收斂笑容,神情嚴謹。他的手指從沈雁喉嚨上放開,觸碰到那張臉,像在審視畢生最珍惜的一樣物件,耐心地、一點點撫摸過去。最後沒入髮鬢裡,一絲不苟地撥弄那些漆黑的髮絲。
“然後……”他說,“沈雁,把眼睛閉上。”
沈雁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那一刻仍是一動不動看著他。
良久,眼睛眨了一下,裡面有細小的光恍恍惚惚閃動,彷彿落在那片深黑色海面上的一顆星辰。
當光的碎片完全沉入海底,那雙眼終於緩緩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