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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你害……咳咳咳……

陳德明瘦得可怕的、鬍子拉碴的臉頰上,滾出兩串黑色的淚。

那時候,老黃叼著它的孩子,並沒有走多遠。它就站在老主人臥室背後的窗根底下,陳召吼陳德明的一席話,它全都聽到了。它覺得過錯全在自己,眼裡流露出憂傷。它的憂傷那麼深,連毛髮都感到憂傷帶給它的痛楚。有好幾次,它都差點轉到屋前,把自己和孩子交出去;交出自己絕對沒有問題,可是,孩子怎麼能交呢?……它把小黃放下來,小黃在凸凹不平的泥地上打了個滾,像被摔痛了一樣,無辜地望著母親。它是多麼瘦小啊,老黃想,自我第一次在初春的田野上發情,已經生下好幾胎孩子,沒有哪個孩子長了這麼長時間,還像它這麼瘦小,由於太瘦,它的毛髮顯得很稀疏,很髒,還微微卷曲;它的眼光那麼無助,它彷彿在說,媽媽,不管你怎樣處置我,我都認命。

對母親而言,孩子的無助是一種力量,母親的血,母親的骨,母親的歡樂和痛苦,都在孩子無助的眼神裡變得柔軟、博大和堅強。孩子是母親生的,母親也為孩子而活。

老黃別無選擇,它再次把孩子叼在嘴裡,朝山上走去。

首先透過的是一片慈竹林,竹竿深梢,在達到它自己的高度時,才呈一個弧形彎過來,彷彿回身探視養育自己的土地。土地被持續的乾旱折磨得齜牙咧嘴,竹鞭暴露於外,而且許多地方都已斷開。老黃從慈竹的血管上踏過,跨過一條幹裂的水溝,沿逼仄的土路上山。百米高處,是一條渠堰,這條堰曲曲彎彎,接納著從白巖寨水庫放出來的水,缺水季節灌溉農田,還在村西幾棵榿木樹下形成一個小小的堰塘,既供牲畜飲用,人也在裡面洗衣服。現在,白巖寨水庫都見底了,還剩那麼一點渾濁的水腳子,都被軍隊堵塞了龍眼,留著自己用了。渠堰裡幹得起殼,灰白灰白的泥殼比巴掌還大。老黃把小黃放在堰堤上歇息,頭轉向外邊,透過打捲髮枯的竹葉望著山下那間穿眼漏壁的柴屋。小黃吱吱地叫著,不似狗的聲音,而像老鼠的叫聲。老黃回過頭,猛然間看到渠堰裡橫著幾條烏梢蛇,它們排成一排,緩慢地向小黃遊移過來,無聲地撩撥著信子。

饑荒把每一種動物都逼得瘋狂起來,不要說小黃這樣的狗崽,就是一條大狗,蛇也會鋌而走險。以前,只聽說過蛇吃羊,從沒聽說過蛇吃狗,而且吃羊的也不是一般的蛇,而是體壯身長的蟒蛇,可前不久找食回來的途中,老黃親眼看到一條叫不出名字的蛇吞掉了一隻狗。那隻花狗老黃不認得,大概是從外村逃荒過來的,它跑到上面的夾夾石(兩片完整的石頭像蝴蝶翅膀一樣張開)就跑不動了,頭擱在岩石上喘氣,身體抽搐著,一條長著麻斑的大蛇就在那時候從青岡林裡游出來,朝狗身靠近。花狗看到了它,花狗想吃它,掙扎著把頭抬起來,可是,那顆小小的頭已不聽它使喚了,剛離開石面,就垂下去,在石面上磕得砰的一聲響。蛇什麼都明白了,它沒有任何猶豫,分叉的信子在狗的眉骨處探了一下,就將尾巴順到花狗的脖子底下,一圈一圈地繞。花狗戴上了麻斑項圈,戴了一層又一層。剛開始,花狗還彈動尾巴,聳動屁股,眼睛也時睜時閉,大蛇纏它三四圈之後,它尖尖的屁股就塌下去了,尾巴像被砍斷的樹枝,靜臥不動了,與此同時,它的眼睛鼓了出來,二目大張,眼球像兩粒隨時準備彈出去的彈子,舌頭也破布似的掛出來了。這時候,蛇顯得那麼安靜,看不見它的頭,也看不見它的尾,只是一堆附著在狗脖子上的冷肉。大約過了抽兩袋煙的時間,蛇把自己打散,用信子在狗的周身觸了一遍,然後游到狗的前面去,顎骨錯開,將狗頭含了進去。

老黃站在高處看到了這景象,但它不能去救自己的同類,它的嘴裡叼著幾隻鳥蛋,它要把鳥蛋送回去喂女兒;光景好的時候,它有奶喂孩子,即使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