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割成碎片,割成了一個骨頭架子,但是沒有血。自那天始,她斷定她的助手是個沒有靈魂的人。
是啊,在我們這個故事開始的時候已經交代過,我們的老姑娘何小船把人分成兩種,有靈魂的和沒有靈魂的。有靈魂的,有痛苦,有道德底線,有血;反之,則什麼也沒有。
她急忙去查五行,結果令她吃驚的是,竟然是她克鈴蘭,而非鈴蘭克她。鈴蘭是火命,她是水命,水克火,她心裡踏實了些,但細想想,還是怕。所以當鈴蘭主動提出要走的時候,她連虛偽的客套也沒做一下,就痛快地答應了,心裡竟大大地鬆了口氣。
但是現在,在鈴蘭真正走後,她才發現,自己是完全被孤立了,被隔絕了,自己與這個世界唯一的一架獨木橋,消失了。
她在黑暗中擺起塔羅牌,用冰冷的汗溼的手扣住一張牌,翻過來,半天不敢看。就在她幾乎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時候,電話鈴響了。電話鈴在暗夜中聽起來像炸雷一般爆響。
她開啟燈,突然眼前一片燦爛:那張翻開的塔羅牌上是一對戀人,戀人身後的花園裡,鮮花怒放。
14
電話那邊響起了一個溫厚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那聲音問,千禧夜你有安排嗎?
她覺得轉瞬間成為了一個幸福的女人。
他是任遠航。
15
他們約了很多個地方,都一一推翻了。最後他說,還是去你家吧,你的新家,我還沒有去過。她說好。
她說好的同時看了一眼自己的家,骯髒,凌亂,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但是荷爾蒙立即起了作用,她好像一下子激情萬丈,小時候聽到過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就在耳邊迴響,她一下子回到許多年前的青春期,那時候做值日,無論多麼髒亂差,她總能趟出一條路來,最後收拾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那已經是多麼久遠的事了啊。
待她動起笤帚抹布來,才知道擦掉那些積垢是如此之難。她暗暗地嘆息著:一個女人家竟然也可以如此的髒亂,過去,她曾經嘲笑過哥哥惡臭的襪子,可哥哥結婚之後就潔淨了,難道一個婚姻的制約力量如此之強,一個單個的人,孤獨的人活在世上如此之難?
當她的房間終於艱難地露出本來面目,她腰痠背疼地開啟水龍頭的時候,才發現噴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壞了,壞了的噴頭把她變成了一隻被水花追趕的鴨子,她在水花的縫隙裡穿梭,只覺得那水在慢慢變髒,變得如同老照片一般陳舊。
他進門的時候她已經十分疲倦了,她強打精神,為了使自己看得過去,她專門穿了最大號的婷美內衣,好讓自己的一身贅肉能在他面前藏一藏,躲一躲。但是她穿上就後悔了,內衣胸部的金屬絲正好硌著她的乳房下緣,硌得生疼,特別是彎腰的時候,簡直疼得不能忍受。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已經站在了面前,彬彬有禮,無可挑剔。她只好強顏歡笑地去給他倒一杯茶,她放了很多茶葉,但是在開啟礦泉水龍頭的時候卻犯了錯誤,她開錯了龍頭,她把涼水衝進茶葉裡,她一衝進去就發現了,於是身子一擰,試圖讓自己肥碩的身軀擋住這個錯誤,但是依然被他發現了。
“沒事兒,我不喝茶,涼水最好。”他說。
她羞愧難當。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接待過客人了。甚至連自己也不曾接待——她想不起每天的飯菜是怎麼打發的,反正是到了飯點兒才想起有吃飯這回事,於是到樓下買一個麵包,抹上花生醬,心情好的時候再煎兩個雞蛋,就這麼打發了完事兒。說實在她吃得很少,睡得更少,鬼才知道她那一身肉是打哪兒來的。她心裡最佩服的是兩種女人:一種是怎麼吃也胖不起來的,另一種是怎麼做愛也不懷孕的。但她明白自己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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