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氣似的:“不要停,不要停。我終於……摸到了你的鎖骨了,殺死人的鎖骨呀……”
她的口氣裡有一種欣喜沉喟,深憂梗慨。甘苦兒心頭一酸,雙眼裡的淚水忍不住的成串地滴下來。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地淚流如雨。他也說不清自己的心酸從何而來:有一種孤苦伶仃的自憐之意,又有一種為海刪刪感動、知她終此一生怕也所欲難得的同情,更有一種情到深處人……孤獨的絕決。
他的手忍不住停了下來。他不能這樣。聲色之歡雖然大好,他也不忌,可這時,海刪刪念出的一個名字卻猛地讓他感到一種生涯之空,無所託無所寄的大空,那是——空外之空。
甘苦兒發狠地一咬嘴唇:何物妖僧,居然書得此‘空外空’三字,那他是早觀破人間歡樂、無窮色相之外的空外之空了。他到底想要什麼?他知不知道,只他的一面,就可能給一個如此綺齡玉貌的堅強女孩兒帶來了一場永生永世不得消解開化的劫中之劫?又給她和他感觸到了可能會毀其一生幸福感的空外之空?
甘苦兒心頭清冷之下,那幼修的隙中駒心法猛然卻又默然地已無聲發動。他似已能看穿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不該也不能看破的好多事——又怎樣呢。他與海刪刪一夕歡好,魚水相融後,卻又怎樣呢。他已有能力借脂硯之力破得那歡好後的曾一得之控,可一旦醒來,海刪刪一但醒來,她明白後,也許不會說什麼,可她的眼中,該又是怎樣一種空外之空啊!
“大同盟果然卑鄙!”
劇天擇‘補天大法’分明已經施為。他的面色黯了一黯,如爐火之光,黯後是一種燒灼入眼的黯熾。
只聽他沉聲開口道:“三天前,我說怎麼十七人龍居然敢不顧自己修為,聯手布伏,對我伏擊。我一劍雖傷了他們四個,為念當年‘孤僧’之言,不肯斬盡殺絕,沒想向戈居然已到。他一向不是自許道義嗎?我們四月十五天池之會之約已定,什麼樑子,也肯那時再出手拆解吧?他、他、他,居然卑劣如斯,在我留手之下,暗地出手偷襲。那個大同盟,好個‘神劍’向戈,當真威風凜凜呀!嘿嘿,我的反擊,讓他這三個月只怕也不能動彈了吧?我早料到他卑劣,沒想到他居然卑劣至此。自己重傷之下,來時居然來帶了你們六個老不死。你們是要撿現成的偏宜?”
他忽仰天大笑:“但我劇某人的偏宜可是這麼好撿的?不錯,只要我劇某一死,三月之後,天池之會,他再卑劣地算計了釋九么,這天下,就再沒什麼讓他寢食不安的了吧?好如意算盤呀,好如意算盤。”
周餛飩與辜無銘悄悄遠看,已見到他的披風下的雪地上,暗汙一片,看來他已重傷無力。劇天擇忽然高叫:“九么呀九么,你總說我肆意而行,數違天意,行事要給人留有餘地,可他們給你我留有餘地嗎?”
然後他忽然彈劍而歌:“來吧!……我欲補天,孤傲絕巔!”
周餛飩與辜無銘對望一眼,並未開口,已同時向後疾閃而去。他們一定要避到百丈開外,山頂的‘拱劍堂’六老都已人人色變,他們自掂斤兩——他們可不敢當劇天擇歌后一擊:他分明以歌勵志,發動了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補天大法’了!
甘苦兒心神一清,慾念全消。他的心頭卻萬般地難受。但他這時也無暇想及自己的感受。他要救海刪刪先脫此劫再說。他心裡已隱約明白,那脂硯之力,對於他,修習過‘隙中駒’之術的人可能有用,對海刪刪這修為猶淺的女孩兒只怕就不管用了。他以指搭在海刪刪頸側,運力一逼,那猶蓄於他丹田之中的脂硯的空涼之氣就貫入了些在海刪刪經脈裡。海刪刪微微一靜,似少有清醒。甘苦兒一嘆,已知這一下還解不了曾一得的‘有所思’。他情急之下,猛地用掌用力一拍海刪刪腿上骨裂之處,海刪刪痛得一驚之下,神志一復,看著他道:“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