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真正正是家宴了,曹淼說閨女年紀還小,不當與宴,曹宏一撇嘴:“吾家中,吾做主。”來來,你們倆孩子都過來陪著大姥爺坐。
曹仲恢孤零人一個,二子早夭,老妻亦亡,更無孫輩,只有兩名妾侍一直在身邊兒服侍他——這也是他極度寵愛曹淼的緣由所在。故此今天見了是勳的兩個女兒,寶愛有加,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遵照禮法,甘玉為是勳之妾,也是不該上堂共食的,但她終究是陶謙的親眷,曹宏念及故主之恩,還是執意請她陪於末座。
席面上當然只說些家常話,等到酒也喝足了,飯也吃飽了,曹宏就單獨把是勳喚入內室,向他詳細打聽魏國之事。是勳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足足介紹了一頓飯的時間,曹宏始終垂著頭,捻鬚不語,就跟睡著了似的,好不容易才略抬一抬頭,瞟是勳一眼,低聲問道:“以宏輔看來,以曹代劉,可乎?”
是勳說沒有什麼可不可的,如今需要考慮的,只是時間和時機問題而已——“其勢如此,不可變也。”
當然啦,這世上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兒是註定了無法改變的,歷史既然已被篡改,也說不定突然間出什麼妖蛾子,搞到所有人瞠目結舌——比方說曹操提前掛了,未立嗣子,然後幾個兒子拉幫結派地開始內戰……
真要是出現了類似情況,恐怕笑到最後的就是劉家啦——當然不是劉協之劉,而是劉備之劉。
曹宏聽了是勳的話,略略點一點頭,隨即便道:“吾所見亦如此也,或在明日,或在後日,料不過五年矣——則宏輔此際離魏,大不宜也。”
是勳微微一愣,便說我都跟您說得很清楚啦,這回辭職,主要是為了躲避孔融可能遭戮,也躲避曹家諸子相爭,暫退至壁上觀也,不是就此抽身不仕啦——他對曹宏還真沒啥可隱瞞的,一則對方是自己老婆的大伯父,在自己實際上脫離了是家的前提下,可以算是最近的親眷了;二則曹宏與其弟不同,是真有智慧者也,“讒慝小人”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三來麼,曹宏業已隱居,不問世事,跟自己產生不了絲毫的政治衝突。
曹宏捋一捋花白的鬍鬚,把嘴一撇:“孟德自殺孔融,關卿甚事?馬季長屈身梁冀,周稺都有‘脆激’之飢,而皆為大儒矣。”想當年馬融被迫屈從於權臣梁冀,遭到時人恥笑;周澤更別說啦,他當太常的時候病倒在齋宮,老婆因為擔心前去探視,竟被他送官究辦,大家夥兒都認為此公太過偏激了,還編了民謠說:“生世不諧,做太常妻,一歲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齋。”人二位照樣為一世之大儒,留名千古,怎麼偏偏就你身上不容有一絲汙垢存在呢?
“日月有食。不虧日月;君子無過。其行必偽……”子貢說過:“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誰還能不犯個錯的?若真的瞧上去毫無過錯,那肯定不是君子,那是偽君子——“於君王有力焉,君王乃用之;附君王之意焉,境遷而必罷。何所懼耶?”你是怕得罪了曹操嗎?你要真有曹操用得上的才能,他必定不會拋棄你;你要是隻知道討曹操歡心。事過境遷之後,他隨時都可能扔了你啊。
啊呦,這就是“讒慝小人”嗎?對人心的理解果然很深刻呀。是勳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是曹宏的話還沒有完:“孟德亦知天命矣……”曹操也五十多啦,所謂“知天命”之年了——“宏輔尚且青春,所慮將來,不在孟德,而在嗣子。今若不擇,必罹異日之憂——安有作壁上觀,使天擇卿君之理?此非宏輔素日之所為也。”你並不是一個隨波逐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