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乃太寒酸,怎能加以誇耀?我以為,在上引段落裡寶玉講的還是五種東西,應該這樣來斷句:“……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三百六十兩不足龜,大何首烏,千年松根茯苓膽……”他對每一種東西都強調尋覓的不易,龜要大的,但也不是越重越好,必須接近三百六十兩卻又不能超過,舊秤是十六兩為一斤,也就是那龜必須是二十二斤多卻又不能是二十二斤半(摺合現在十兩制的演算法,約十四斤六兩許)。
我們都記得,第七回裡,寶釵講她那“冷香丸”的配方,“真真把人瑣碎死,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只難得‘可巧’二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曬幹……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等等,這“冷香丸”曾引出黛玉對寶玉這樣嬌嗔:“便是得了奇香,也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弄了花兒、朵兒、霜兒、雪兒替我炮製……”“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沒有?”這番話語沉澱在寶玉潛意識裡,一個觸機,發作出來,他是藉此盡情宣洩自己甘願為黛玉炮製“暖香丸”,以與寶釵抗衡的情懷。脂硯齋對此評曰:“前‘玉生香’回中,顰雲他有金你有玉,他有冷香你直不該有暖香,是寶玉無藥可配矣。今顰兒之劑若許材料皆系滋補熱性之藥,兼有許多奇物,而尚未擬名,何不竟以暖香名之,以代補寶玉之不足,直不三人一體矣。”
“龜大何首烏”越想越不通,“三百六十兩不足龜”,卻與“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那裡有這樣可巧的雨,便沒雨也只好再等罷了”前後相映成趣,揭示出寶玉內心湧動著的隱秘情愫。即使是大情節之間的這種似乎隨手拈來的“閒筆”裡,曹雪芹也在豐富著人物的性格,真如脂硯齋所讚歎的:“作者有多少丘壑在胸中……”
紅樓夢煙畫(1)
壬午年春節逛廠甸廟會,購得紅樓夢煙畫一套,如與舊友邂逅,樂不可支。
所謂煙畫,依我兒時的叫法,該稱洋畫,拍洋畫與撾羊拐,是那時我輩最喜歡的兩種遊戲。玩這兩種遊戲的最佳地點是衚衕四合院門口的登馬石旁。長方形的登馬石表面早被古人靴底磨得平整光滑,特別適合當作遊戲臺。撾羊拐的玩法是左手先把四個側面染了紅色的羊拐扔到石面上,然後拋起右手裡的沙包(碎布縫製,內放沙子),趁沙包未落下之際,趕緊整理扔下的羊拐,使其朝上的一面相同,然後接住沙包,再拋起,再將羊拐全換為另一面,如之四次,倘把羊拐所有各面全部轉換成功,則再拋起沙包後,要將全部羊拐撾進手中。每當其中一個環節失敗,則換為另家去做。誰最順利地完成全過程,誰為勝者。那時我和小朋友玩撾羊拐,贏了人家給我洋畫,輸了則我給人家。但洋畫本身也可單獨遊戲,而且我們男孩子更喜歡玩洋畫。洋畫的玩法又有兩種,最過癮的一種就是拍洋畫,一家等量地出幾張洋畫,湊成一摞後,放在石面上,以剪子石頭布划拳勝者先手,把右手巴掌拍到洋畫旁邊,以氣流掀動洋畫,如有洋畫翻轉跌落,則可連續拍下去,凡拍翻轉的均歸拍者;倘拍後洋畫未能有所翻跌,則換另家來拍;拍光後再續再玩。那時回家吃晚飯時,我的兩手總是黑黑的,右手掌往往還因拍洋畫而紅腫,雖然母親總呵斥著讓我去洗手,但忍不住抓起大白饅頭狼吞虎嚥的情況還是經常發生。
洋畫的另一種玩法比較斯文,就跟打牌一樣,你出一張,我出一張,比大小。洋畫的種類頗多,玩比大小,最好辦的是水滸人物,天罡星都比地煞星大,而且那108將全有座次,誰贏誰很好判斷。每回各出一張,小的歸了贏家,但贏家用過的那張牌要擱到一邊,不能再用。最不好辦的是紅樓夢人物,究竟誰比誰大呢?不要說小朋友弄不清,就是大人們也未必都能作出準確判斷。
為什麼叫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