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所邁出的第一步。
李媽給我築起了高高的雲髻,臉上施了粉黛抹了胭脂,雪白的絲綢長褂點綴著石青色煙縷一樣的圖畫。我該和殘忍的現實隔膜起來,去尋求一種解脫。打扮好了,我讓丫頭們掀開長鏡前裹著的布帷,白花花的鏡面照著我率真而揮灑壯美的身體。為了祭奠我痛下決心的這天,我要用自己妖嬈的風姿毒殺我和牛子之間最後的一縷遊蕩已久的情感。
我需要用酒來補充我的勇氣和精力。根生在的時候不讓我喝酒,說我的臉一沾酒就紅。
香草為我斟了一杯酒,我抬腕仰脖讓滴滴瓊漿自喉間一傾而入,若有若無的餘香就從腹底緩緩上升至舌尖和唇間,酒液在我敏感部位的表層內靈巧的運動。突然我有如回到江南梅雨季節。越喝得多我越想起更多盤盤碟碟揪心扯肺的往事,臉則更加燦爛。
當山林中所有管事的頭頭腦腦來回話的時候,我已經被酒香繚繞的氤氳氣息,薰染得有些神思恍惚!酒如人生,人生如酒。人生之中需要美酒,更需要入肚溫然、撞開七竅的美酒。當大家要回話的時候,我舉了一下手製止了他們。大家對我堅定的手勢感到震驚。我在面對牛子最後的一刻,隱隱的罪惡感壓在我心頭上揮之不去。假如不捨棄那種難以割捨的情感,我未來生命承載的會越來越沉重,越遠離成功。道德不道德擱到其外暫且不論,可我必須帶著創傷在重負的壓力下生存。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酒氣,我知道自己酒後的媚態使大家有些不敢正目相對,或多或少有些香消玉殪的前兆。我說:
“我思慮了許久,今日不得不和大家公佈,由於牛子這些日子過分操勞,我想讓他暫且去城裡幫他舅爺把鐵匠鋪子開了,飲馬川的總管之位先讓栓柱來接著。”
大家被我的幾句話擊暈了,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們思慮範疇。甚至有幾個人還以為我喝醉酒說胡話。可他們又分明看到我杏花般美麗的眼睛裡,包含著刀刃一樣的堅硬銳利。
一切因我的話語而變得沉重起來。栓柱以為我耍了個虛晃一槍的花招,或者好事來得太突然,有一種手足無措的茫然。他謙虛地笑了笑說:“我不如牛子弟弟。”
我說:“你比牛子強,牛子有牛子的任務。”
大家都看著牛子,牛子一定麻木了。我很想看他一眼,給他一分歉意。但我沒有勇氣看他,因為我知道我親手把一柄尖刀插進他的心窩。
各位頭人下去以後,閣樓上只剩下我和牛子倆人。四面流竄的風席捲著我潔白的長衫,迎著風我的軀體涼絲絲的舒服,慢慢地我閉上雙眼。森林中的暴馬丁香花吐露出的奇香包圍了我。我欲仙欲死,像沉溺在大海里的紙船,被淫孽的海水浸泡得渾身羞怯不堪,身子也在忽忽悠悠地隨著海浪沉浮顛簸。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心裡默默劃過一個人的名字:牛子、牛子——
牛子仰著頭,閉著雙眼,讓人看了感覺到他正享受風暴平靜後的愜意。我清楚,他在忍受中等待,面部看似平和,內心卻翻滾著澎湃的潮水。過了許久,我們相互凝視著對方,這是一種欲罷不能的姿勢。太陽已經升高,紅彤彤的光輝直射著他火燒雲一樣的臉。彼此的目光已經滲透進對方的皮肉,如一根根細針,直刺心骨的最深處。
我忍受不了寂靜,因為寂靜中蘊涵著深刻的不安。我要用輕飄的語言,打破這柔韌的華麗。我說:“保重吧!讓回憶來芬芳我們各自心中的芳草地!”我說出的這句話,很有一種悽美的味道。
牛子一動不動地直立著,聽著我悽美而柔軟的話語,卻像個百分之百的聾子。
我正要繼續用浪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