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才,娘對不起你啊。老太太看看瘦得只剩下薄皮包裹些骨頭的孫子,悲哀地想。
不行,一定要找到吃的。我們今晚就回家,吃完了,回家。勇氣又鼓直了老太太的腰。
朝正呢?孫兒,朝正?老太太突然發現剛才一直跟在身後的小朝正不見了。她拼盡力氣喊了起來。
“奶奶”朝正搖擺著從牆角走了過來,手裡抱塊缺角少稜的黑坯,嘴唇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嘴裡正巴答著。
“朝正!孫兒啊”老太太悲嚎一聲,孫兒朝正是在吃土啊。
“你吃,你吃”朝正感受不到奶奶的悲痛,他費力地將那塊黑坯舉向她,“大煎餅。”
“我這是做什麼孽啊”老太太丟下柺杖,一把抱住了孫子“好好的,出來要啥飯啊。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我渾啊!”空曠的倉庫裡,老太太的哭聲撕心裂肺地迴盪著。
孫兒已分不清煎餅和土塊了,孫兒完了。剛才還拖牽著自己,動也不動的孫子,現在能自己抱著東西走了。孫兒已經回光反照了。老太太嗚嗚地哭著。老輩人流傳當年郯城大地震時,不少災民找不到吃的,餓得都撿土坯吃,最後都活活被脹死了。今天,我們祖孫倆也要這樣死去嗎?
“兒啊,媽對不起你啊”老太太想著出走時對李才的承諾,禁不住悲傷一陣陣襲來。
“奶奶,不哭,不哭”朝正一隻胳膊費力地夾著土坯,一隻手騰出來給奶奶抹眼淚。
“朝正啊,咱奶孫倆今天要死在這兒了”老太太滿眼淚水地看著孫子。
“奶奶,不哭,吃,吃”李朝正又把黑坯遞了過來。
“朝正啊,孫兒”老太太哭得更傷心了“好,咱吃,咱吃,死也不做餓死鬼。”老太太對著黑坯就咬了一口。意料之中的堅硬,想象得出的臭味,卻包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馨香。
老太太不哭了,她用指甲輕輕在黑坯上颳了一點,放進自己乾癟的嘴裡,慢慢品嚐起來。天啊!這是塊黴硬了的豆餅。以前,它是豬的食物,現在,它是救人的糧食。雖然只有不大的一小塊,但它卻是糧食,救命的糧食。
“朝正,朝正,咱祖孫倆有救了,咱回家,咱,現在就回家,嗚嗚。”老太太喜極而泣。一塊豆餅,雖不大,卻比沒有強。靠著它也許支撐不到回家,但離家不會那麼遠了。人,生而不能回家,就是死了,也要讓魂魄回家的路近點。家,家,那是有著親人的地方,不管是活著還是已死去的親人,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
老天無情地給大地拋來罕見的饑荒災年,卻沒有完全絕決地斷絕水源。祖孫倆就著河溝裡時有時無的水窪,每天刮食著豆餅,一路往南,向家的方向走去。前進,家,前進,家。
看著沿途越來越熟悉的景色,老太太知道已進入晶都縣的地界了,再走上一夜就能到家了。出去兩個多月,回來用了十七天,再走上一夜就能到家了。老太太欣慰地笑了。那塊救命的豆餅已吃完,後來的日子她每天只喝一點涼水。沒有關係,只要孫子能活著回來,就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儘管從昨天早上開始,孫兒也只喝了一點要來的白開水,但走回家已經不是問題。家,我們回來了。
40回家
“奶奶”朝正的聲音小得象月亮穿過雲層,“我困。”
“朝正”老太太右手拄著柺杖,左手牽著孫兒“再走一晚,就到家了,再走一晚。你大你媽和弟弟在家等你吃花捲呢。”老太太知道重複的欺騙已不起作用,卻也只能一次次用它鼓起孫子回家的意念。
“奶奶,我不要花捲,我現在就餓。”說了這麼長的話,朝正粗粗地喘起了氣。
“朝正,到傢什麼都有啊。”老太太昏花的眼睛又覺得溼潤了,卻流不下眼淚。她已經虛弱到了極點,若不是對孫子強烈的愛護之心在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