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有些意外,沒想到嫂夫人什麼都沒告訴她,她大概是希望婉兒平安吧。
他沒說什麼,只跟婉兒聊天,看她剛才正在學習,就拿起桌上的書看。
“女戒”裴炎看了看手上的書,又問婉兒“你喜歡讀《女戒》?”
“不喜歡”婉兒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讀?”
“阿孃喜歡,她讓我讀的,我不想讓她傷心”婉兒垂眸,言語中有無奈。
“你喜歡什麼書?”
“《論語》《春秋》……,總之不喜歡《女戒》”
“為何?”
“《女戒》說的是女子要以父親、丈夫和兒子為天,溫婉賢淑,知書達理,嫻靜貞潔,不必才華橫溢聰明絕頂,不必伶牙俐齒巧言善辯,不必打扮得光鮮亮麗,也不必技巧過人。我不這麼認為”婉兒忽然侃侃而談,言辭懇切。
裴炎聽她說著,嘴角的笑越來越明顯,最後拍了拍掌,笑道“這麼小就有如此見解,難得難得”
這是婉兒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沒想到這人非但沒有反駁她,反而誇讚她,她有些意外,隨之而來的是開心。
接著裴炎又和她探討了《論語》的一些內容,發現婉兒的見解絲毫不像一個五歲多的孩子,她天資卓越,好生培養必成大器。
“裴大人”鄭氏的聲音響起,恭敬地朝他行禮。
裴炎急忙上去扶住她,羞愧道“嫂夫人這是折煞子隆啊,恩師被冤子隆卻沒法幫他,更拖到這時才來看望嫂夫人,實在是無地自容”他說著低下了頭,上官儀對他有教導之恩,可當時他被告謀反,證據確鑿,他也無可奈何。
鄭氏見過裴炎,他是阿爺的得意門生,和夫君是好友,折衝都尉裴大同之子,少負才名,如今在京擔任監察御史。
她只是沒想到今天裴炎會屈尊降貴來這裡,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裴大人別這麼說,旦夕禍福,非你所能為的,先坐下吧”鄭氏怕婉兒聽到不該聽的,轉身對她說“小云姐姐的護膝做好了,你先給她送過去吧”
鄭氏對刺繡很是精通,當初小云對她照顧有加,所以經常幫她做一些小事。
“好”婉兒脆生生地應下,跑過去拿著護膝就出去了。
鄭氏將弟弟捎進來的紫陽毛尖泡好,倒了一杯遞到裴炎面前。
裴炎看了看這茶,心中總算是好受一些了,還能得到紫陽毛尖,日子應該還過得去。
“裴大人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鄭氏當然不覺得他來只是看看她們母女。
裴炎喝了一口茶,閉眼感受味道,鮮醇回甘,回味無窮,不錯。
他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說“內府文學館招收學員,我看婉兒天資聰穎,很是不錯”
“不必了”鄭氏打斷他的話,語氣不容置疑。
“我方才和婉兒探討了一些學問,她見解獨到,有自己的想法,是可塑之才,如果善加引導肯定有所成就,來日說不定可以為上官家平反”
“我知道她有天賦,可是我在掖庭待了五年,明白了許多,這宮裡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碾死我們母女,不必天后出手我們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我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擔心她為了報仇自尋死路,我害怕有一天她的才華引起天后的注意,繼而斬草除根,所以我只求她知書達理,安分守己不要出頭,你說我埋沒她也好,不顧她的想法也好,我只是希望她好好活著,其他的我不敢奢望了”
鄭氏緩緩說道,這種無力感和矛盾感讓她痛苦,她也想替上官家平反,這件事就是壓在她心裡的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每每閉眼她都能想起夫君溫柔和煦的笑容,他揹負了亂臣賊子的罪名!他該有多憤恨和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