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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還不是一樣。」我說。

「我不放過你。」她說,「媽媽,你怎麼可以忘記他的名字。」

我解嘲地笑。

「後天考什麼?」母親問我。

「會計。」

陶陶吐吐舌頭。

「你那廣告片要拍幾天?」我問。

「兩個星期。」

「要這麼久?」這是意外,我原本以為三天可以拍妥。

「製作很嚴謹的。」陶陶一本正經地說。

「啊。」我作恍然大悟狀。

今日,我整晚得罪陶陶。

她去過沙灘,膀子與雙腿都曬成薔薇色,鼻子與額角紅彤彤,健康明媚,真不能想像,我自己曾經一度,也這麼年輕過。

我拉著她的手臂不放,一下一下地摸著,面板光滑結實,涼涼的,觸覺上很舒服。

母親在一邊嘀咕腰骨痛,曾經一度,她也似陶陶這麼年輕。時間同我們開玩笑起來,有什麼話好說。

陶陶低聲說:「外婆老埋怨這樣那樣,其實五十多歲像她,換了我都心足了。」

我白她一眼,「你以為五十歲很老?告訴你,並不如由此地到冥王星去那般遙遠,一晃眼就到了。」

陶陶不敢出聲,陶陶一定在想:連媽媽也老,開始為五十歲鋪路找藉口。

我把筆記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

陶陶把飯菜捧出來,說著又是這個湯,咦,又是那個菜,鐘點女傭越發不像話了等等,一姐幹嘛休假之類。

一幅天倫之樂。

我嘆口氣放下簿子,沒有男人的家庭能這麼安樂算是少有的了。

母親關掉電視,悻悻道:「完全不合情理。」

我說:「叫你別去看它。」

「有什麼道理?那女主角忽而亂軋姘頭,忽而抱牢丈夫雙腿不放,有什麼道理,不通。」

我把筷子擺好。

「這個世界越來越粗糙,」母親說,「連碧螺春都買不到。」

陶陶訝異地問:「為什麼不用立頓茶包?頂香。」

我說:「你懂什麼。」

「至少我懂得碧螺春是一種帶毛的茶葉,以前土名叫『嚇煞人』。」

「咦,」母親問,「你怎麼曉得?」

「兒童樂園說的:採茶女把嫩葉放在懷中,熱氣一薰,茶葉蒸出來,聞了便暈,所以嚇煞人。」

我說:「以前你還肯閱讀,現在你看些什麼?」

「前一陣子床頭有一本慈禧傳。」母親說。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瞪著陶陶,「就知道跳舞。」

「跳舞有趣嘛!」陶陶不服氣。

是的,跳舞是有趣,也許不應板著面孔教訓她,我自己何嘗不是跳舞來。

「而且我有看讀者文摘及新聞週刊。」

「是嗎,那兩伊戰爭到底是怎麼一會事?說來聽聽。」

「媽媽怎麼老不放過我!」她急了。

「暑假你同我看熟宋詞一百首,我有獎。」

媽媽冷笑,「之俊你真糊塗了,你以為她十二歲?看熟水滸傳獎洋娃娃,看熟封神榜又獎糖果,她今年畢業了,況且又會賺錢,還稀罕你那雞毛蒜皮?」

我聞言怔住。

一口飯嚼許久也吞不下肚。

陶陶乖巧地笑說:「媽媽還有許多好東酉,獎別的也一樣。」

她外婆笑問陶陶:「你又看中什麼?」

「外婆,我看中你那兩隻水晶香水瓶。」

「給你做嫁妝。」

「我十年也不嫁人,要給現在給。」

「那是外婆的紀念品,陶陶,你識相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