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玄道:“臣不知。”
北宮棣眼疾手快得吃了方靜玄二子,方才續道:“朕今日下午召見諸王,諸王提議爵位承襲制度改為減等繼承。未曾想,陳夏陽卻在事後向朕辭行,說是連年兵戈,不堪勞累,需要在山水間靜養一番。”他說此話時,語氣悶悶的,竟好像異常沮喪一般。
方靜玄眉目微動,淡淡道:“減等繼承,有載於《禮》,可以行之。”一面卻抬手下了一子。
北宮棣看了他一眼,心中沒來由生出一絲莫名的茫然。他道:“夏陽跟隨朕多年,半師半友,朕還未曾給他賞賜,他卻棄官而去。然而你可知道,他最後對朕說了什麼?”
方靜玄趁著局勢反轉,立刻收了北宮棣好幾子,此刻半垂著眼,有些漫不經心得開口道:“臣不知。”
北宮棣盯著他看了半晌,似乎方靜玄的臉上開出了一朵花兒一般,微怒道:“陳夏陽對朕說‘方靜玄乃無雙國士,望陛下重用厚待。’朕倒不知道,孝甫你何時與陳夏陽如此熟悉。他離開前,竟然向朕舉薦你!”
方靜玄聞言默然半晌,方才抬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夏陽知我。”
“你!”北宮棣被他弄得一時無語,恨恨得走了一步棋。然而這一步似乎是方靜玄料到的,早有準備,當下極快得跟上一子,又取了北宮棣二子。
北宮棣見這一局八成要落敗,頓時不再落子,不動聲色得把袖子一拂弄亂了棋局。他向後一靠,斜眼看方靜玄,道:“先生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方靜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此局眼看就要獲勝,卻被北宮棣強行攪局,北宮棣這般行徑到和自己十歲的長子方孔嘉在下棋時耍賴頗為神似。然而他也不點破,正了正坐姿,對北宮棣道:“減等繼承是一個辦法。臣倒覺得,既然功勳爵位需要軍功才能分封,或許王爵亦可效仿一下。”
北宮棣挑了挑眉毛,坐起來,左常進入景陽宮側殿收了白玉棋具,又換上了兩杯熱茶。北宮棣正好端起瓷杯,抿了一口,頗感興趣說道:“仔細說說。”
方靜玄道:“本朝王爵乃是宗室嫡長子繼承,然而改為減等繼承後,在親王、郡王之下,便要落回功勳爵之中。此舉從公來說,固然對國家有利,然而,後世親王之爵便會出現無人領替的尷尬局面。不如將王爵與功勳爵合為一體,使得宗室可以憑藉軍功自立,也可以選拔出得力之才。”
第十二章 深夜秘事談
北宮棣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若不是他有過幾百年後世界的經歷,只怕此刻早已勃然大怒,用一個‘欺君之罪’將方靜玄關入天牢——現在北宮棣跟他探討的,可是削藩之事!結果方靜玄竟然張口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增加王侯勢力的辦法。要知道,若是按這般實行下去,後來凡能成為“親王”的宗室之人,必不再會是開國初分封的良莠不齊的諸王,而是實打實的靠軍功上位的軍事家。
北宮棣忌諱自己的兄弟在軍事上的才能與影響力,正是因為若是塞王生有貳心,絕對會對帝位產生威脅。
然而任北宮棣怎麼端詳,方靜玄都是泰然自若得坐著。心思電轉之下,北宮棣一瞬間也恍然了。本來他即有打算,在未來一步步將那些王府親衛撤裁的一乾二淨,那樣,以後凡宗室子弟想要接觸兵權,就必須需要皇帝的旨意。日後若是出現了晉級王爵的人,那也必定是出自當時皇帝的預設。
想通了這點,北宮棣頓時覺得方靜玄一點也不像表面上那樣,是一個古正無害之人。這種明捧暗殺的政治手腕,能夠做得如此老道,也難怪方克儉去世後,他年輕的兒子能夠被晉太‖祖委以託孤重任。北宮棣對自家老爹的目光還是頗為信任的,因此,雖然他對文熙帝搞出的秀才朝廷頗為不齒,但還是頗為敬重能把一個兩眼一抹黑的柔弱少年教導成天子的方靜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