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棣一臉若有所思得開口道:“朕受教了。夏陽果然善於識人。”
至於具體操作之上,宗室子弟又該如何自立,北宮棣心中卻又有所打算。大晉坐擁極長的海岸線,非常適合發展航海貿易,而且大晉所處的這片大陸,又不止中土一塊地方。日後一旦國力發展,進入殖民階段,乃至遠航到另一塊大陸,對後世必須坐鎮本土的皇帝來說,自然是不可能親征的。而這些事宜的主持之人,用北宮一族的兄弟,總比用異姓王要可靠一些。
方靜玄見他似有神遊,不由心生試探之意,問道:“陛下就不怕後世非議‘不承祖制’?”
北宮棣道:“孝甫覺得,朕會在意那些史官之筆嘛?”頓了一會兒,北宮棣又說:“何況制度何來一成不變,總是要與時俱進才是!”
方靜玄聞言渾身一震,眸中露出異樣的神采,“與時俱進”這四個大字在他心中反覆叨唸著。方靜玄年少博覽群書,心中本就隱隱有所感悟,如今被北宮棣一語點醒。回味之後,他心底頓時生出了複雜的情感。
儒家講究“一字之師”,方靜玄不免對這個尚且小他幾歲的帝王生出一分敬重之情,但這敬意與感激中又夾雜著往日積累下的不喜與偏激,在他心底迴盪著。他不得不承認,北宮棣對治理天下達到的高度,早已超過了他所奉為知遇之恩的文熙帝。而這樣一個帝王,又會將大晉帶到那個方向,是否是大晉之福?
方靜玄耳畔隱隱響起了那一夜北宮棣藉著酒意吐露的心聲:“要讓大晉走在世界的前面。”他似乎窺見了北宮棣內心抱負的冰山一角,有些震動與激盪。
直到此刻,方靜玄才放下了往日的重重偏見,第一次對這位九五之尊正眼相待起來。
然而北宮棣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起來,他也是在後世才悟透了這個道理。未曾料想方才的隻言片語似乎給方靜玄什麼契機,讓他領悟了一些事情,顯現出如此大的反應。北宮棣不由岔開話題,舉杯微微抿了一口茶,趁熱打鐵道:“明日既然沒有早朝,還請先生留下。朕這裡另有幾份文書,請先生指教。”
他拍了拍手掌,左常心領神會進殿遞上了一疊裝幀素簡的冊子。自從那次微服私訪之後,北宮棣便提他作了隨行太監,又和上一世一樣,升布寧為代司禮監太監。反正北宮棣用慣了這二人,也對他們瞭如指掌,不懼陰私。
“請先生過目指摘。”
這些文書自然是陳夏陽趁著辭行,一股腦兒塞給北宮棣的,此刻正好用來給北宮棣用做試金石,看一看方靜玄究竟值不值得‘國士無雙’的評價。自然,對其中種種北宮棣也是仔細揀擇了一下,除去了一些為了增加皇權而有礙於後續發展的策議,和不便給方靜玄看的帝王之疏。此刻上呈入了方靜玄手的,主要是課稅、教育和法令,以及北宮棣最為重視的軍事。
但這些東西,北宮棣不會一下子全部拿出來給方靜玄,自是一點一點,伺機而行的。
說來,上一世,陳夏陽一直跟在北宮棣身邊,直到乾寧二年天下甫定才致仕。現在陳夏陽驀然說要走,北宮棣頓時有些措手不及。
陳夏陽亦是怪人一個,他身旁並無妻子,不好女色。當初陳夏陽決定跟隨北宮棣的時候,北宮棣才十六歲。如今北宮棣當了皇帝,正要大肆封賞功臣,以陳夏陽第一謀臣的赫赫苦功,只怕封爵不在話下,他卻突然急流勇退。在北宮棣一番苦苦哀求下,陳夏陽才同意暫且掛一個‘太子太師’的名頭,在景心殿行走一二。這般看來,此人詭譎的很,他一不好權、二不好利,那他輔佐北宮棣又為了什麼?
其實對陳夏陽來說,這件看似匪夷所思之事的答案異常簡單,因為他輔弼北宮棣,既非為了任何日後的榮耀富貴,亦非流傳千古,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展胸中抱負,不負平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