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我也要走了,只剩你一個人,一定要挺住啊……”雖然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但每日勞累之後,他們總以“老”來互稱,以博得輕鬆的一笑。
激動之餘,李和平多了對馬衛國的擔心,他深知這種不知結果的等待太折磨人。
“老李,你放心走吧,怎麼可能只留我一個人呢,不就是早晚幾天而已!”馬衛國輕鬆地說著,其實他的心裡也沒底,只不過他希望“戰友”了無牽掛地踏上久盼的回鄉之路。
最終李和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這片熱土灑下他們多少青春的汗水,留下他們多少思鄉的眼淚,現在終於到了告別的時候。
送走李和平,日子在一天天的數算中過去,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這片紅豔豔的土地上只剩馬衛國兩手空空,心也空空,永寧壩子上空毒辣的太陽烤不熱馬衛國的心,瀘沽湖碧波盪漾的水撫不平馬衛國的愁。
馬衛國這個接受改造的“黑五類”子女,真的死心了,他甚至覺得能在美麗的瀘沽湖邊了卻自己的一生也是上天的一種眷顧。
只是小雅,美麗可愛的小雅怎麼辦?一想到小雅他的心就像被一把鋸齒撕裂!
人來人往的月臺,冒著黑煙、呼嘯而過的一輛輛火車,被霧氣矇住的車窗外是一片黑灰的世界,只有一件白色的的確良襯衫在人群裡異常顯眼,火車開過揚起的帶著霧氣的風讓那襯衫下的藍色裙裾飄啊飄啊……
這幅畫面永遠地定格在年輕馬衛國被鋸齒般撕裂的疼痛的心裡。
因為在一封小雅同學的信裡他知道小雅瘋了,什麼原因不得而知,她被送回了shanghai,很可能關在瘋人院裡。
這個晴天霹靂他把它悄悄扛下了,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李和平。
他來這裡是接受改造的,不是述說兒女情長的,他清楚這個利害關係。
他想回shanghai找到小雅,可這只是一種奢望,現在這種奢望變成了無望,年輕的馬衛國一日日接受著痛苦的煎熬。
就在這種孤獨痛苦的等待中,馬衛國接到了林姨從嘉興農村寄來的信。
在信上林姨說她在shanghai有一個老鄉,真正的貧下中農,他有一獨生女,都二十六了也沒找到婆家,主要因為這個老鄉有殘疾,老婆又死得早沒人照顧,政府就特批這女孩兒在家照顧老爸,雖然還給她安排了一個在街道糊紙盒的工作補貼家用,但這樣的家境連媒婆都不願意登門。
不過馬衛國如果能和這女孩兒結婚,回shanghai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林姨在信的最後還說:“雖然女孩兒的年齡大一點,而且還要求男方上門,但女孩兒人樸實本分,能和她結婚,衛國,你的命就有轉機了,你就不再是黑五類了懂嗎?速速決定,姨等你的訊息!”
那天馬衛國讀著這封信愣了半天,他不知道是怎樣把羊群趕出了羊圈?又怎樣躺在山坡上任由羊兒四散而去?
高原的紫外線灑在身上火辣辣的,他卻沒有感覺,他的四周一朵一朵的格桑花美麗綻放,他卻沒有感覺。
他的腦子很亂很亂,六神無主。
這是怎樣的世界?
他馬衛國已經淪落到要靠出賣自己的愛情、自己的婚姻來換得回家的一張紙!
馬衛國哭了,那年輕的淚一滴一滴滾落在黝黑泛紫的臉上,最後滾落在高原紅得像火的泥土裡,滾落在一朵一朵鮮豔燦爛的格桑花下。
“馬家人從來沒有誰會出賣自己的靈魂!馬家人只為尊嚴活著!”那是親愛的媽媽最後留給自己的話,媽媽死了,但嘴角含著帶血的笑!
那紅色高貴的笑靨一直開在自己年輕的心裡永不凋謝,可今天如果自己想要回家就不再是一個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