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樵說:“還是配你這隻大母象算了!”
滿屋又是一片笑聲。笑得無憂無慮,笑得天翻地覆。采芹下意識的抬頭看看天空,彩霞正在天際緩緩擴散開來,她忽然覺得眼睛裡充斥了淚水,那些彩霞都變得模模糊糊了。用手提著裙襬,她只想趕快逃開那些笑聲,逃開那小屋裡的青春和歡樂。她快步的走下了樓梯,投身到臺北市的車水馬龍里去了。
第二十三章
秋天不知不覺的來了。
晚上,喜鵲窩裡正高朋滿座。這家西餐廳的佈置相當高雅,窗上垂著玻璃珠子串成的窗簾,像一串串水珠。燈光柔和的照射著大廳,地上鋪著紅色地毯,一張張小方桌,上面有紅格子的桌布,每張桌子上,還有個小小的燭杯,裡面燃燒著熒熒然的燭光。客人們都很安靜,細聲的談著話,靜悄悄的進食,低低的笑。這兒的客人顯然都屬於上流社會,都衣著入時而舉止文雅。當晚餐過後,他們會喝著咖啡,彼此安詳的談著話,聽著那幽美的電子琴獨奏,欣賞著那坐在琴後的女郎──披著一肩如雲長髮,穿著一件如輕煙軟霧般的薄紗衣裳,白細細的臉龐,水盈盈的眼睛,帶著渾身難繪難描的憂鬱,如行雲流水般奏出一支又一支的樂曲。
關若飛也坐在一個角落裡。
他默默的坐在那不受注意的角落裡,傾聽著采芹的琴聲,他聽得專注而細心。他面前有一杯濃濃的黑咖啡,沒有放糖,也沒有加牛奶。他燃著一支菸,那菸蒂上的火光在幽暗的光線下閃爍。他深吸了一口煙,把煙霧輕輕的噴出去,透過那層煙霧,他望著采芹。迷惑的想著,是誰給了這纖小女郎如此深重的憂鬱?是誰使那張沉靜美麗的臉龐上罩著哀愁?誰能在她眉梢眼底染上了悲哀?誰又在她那深藏不露的心版上刻下了痕跡?和采芹共事已經快半年了。她始終像個讓人看不透的謎,如輕煙,如薄霧,如朦朧的月光,她帶著種飄忽的、超俗的美,生活在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裡。而他,卻一天又一天的覺得,自己是被吸引了,被迷惑了,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有根從沒有被人觸動過的弦,現在,看著她熟練的敲擊著琴鍵,聽著那如水如風如瀑布清泉般的涓涓細訴,他卻覺得有種看不見的、強大的力量,在勾動他心底那根弦。
采芹彈完了一支曲子,她坐正了身子,稍稍的透了口氣,一連彈了將近一小時,她的手指微微有些痠痛,背脊也僵硬了。真不知道關若飛怎能連續彈上好幾小時,還帶上跑場?她的眼光穿過人群,落在那固定的角落裡,接觸到關若飛的眼光,她的睫毛就微微的閃了閃。他最近是怎麼了?總坐在那兒聽她彈琴?以前,他常常指正她的錯誤,也常常教她一些新的曲子,他彈琴有如神助,她常想,自己如果能彈得有關若飛一半好,她就心滿意足了。有一次,她對關若飛說過:
“我是用手指彈琴,你是用生命彈琴。”
區別就在這個地方,所以,她永遠休想有關若飛彈得那麼好。她還記得,關若飛聽後,曾經用種吃驚似的神情看著她,好像他的什麼秘密被揭穿了。過了好久,他才對她說:
“不要學我。我的生命太貧乏,所以只有琴。你的生命應該是燦爛奪目的!”是的,那時,她的生命確實是燦爛奪目的。那時,喬書培還沒有開始帶同學來家裡,“望霞閣”是他和喬書培兩個人的小天地。後來,陳樵他們來了,那有小酒渦的女孩來了……“望霞閣”再也不是他們兩個人的了。甚至於,不是她的了,她常被滿屋子的笑語擠出屋外,在滿天的彩霞中迷失了自己。
她輕嘆一聲,想起最近剛流行的一支歌曲,名叫“別問黃昏”。若干年前,有支歌叫“問黃昏”,曾出過一陣風頭,而這“別問黃昏”卻更令她心有所動而感觸良深。想到這支歌,她的手指下已不自禁的滑出了那支樂曲。她把麥克風移近唇邊,開始輕彈淺唱。在一般西餐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