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身後,停著一輛黑色的簇新福士,真意外。我說:「這種車子現在已經不出廠,你從什麼地方買來?」
她仰仰頭,不答。
我存心討好她:「去游泳?」
她又看我一眼,說:「好人家女兒不與陌生男人搭訕,我再沒教養,受過一次教訓以後,也會學乖。」
我沉默一會兒.我終於說:「『對不起。」
她有點意外,但仍然冷冷的說:「啊,你不必道歉。」
「不。是需要道歉。」我很願意說這句話,我找她找這麼久,為的也是說這句話。
我的心落了地。
前面的車子並沒有移動的跡象。給我們和解的好機會。我設法逗她說話。
我說:「我是那種有四個角的人,不夠圓滑,你知道,有得罪你的地方-一」
「何必先踞後恭?」她嘲訕我。
「畏季子多金也。」我笑答。
「這些車又不是我的,你怕我多金幹嗎?這是我哥哥的車子。」她說。
「呵,原來如此。」我說。
她回到自己的福士車裡面去,關上車門,緊閉著嘴,一語不發。
我怕她這次走掉以後,又再碰不到她,但又不敢開口問她要地址要電話,態度如此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豈不嚇死地。我的手冒著冷汗,忽然之間靈光一現,我伸手掏我的卡片給她。
她看著我,像是不瞭解我這個平凡的手勢。
「我的卡片。」我厚著麵皮說。
「我要你的卡片幹什麼?」這小妞,她真的不肯放過我。
我嬉皮笑臉的說:「或者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她的臉繃得象鐵山似的。「光天白日之下,請你不要調戲良家婦女。」
前面的車子已開始移動,我只好把卡片夾在她的水撥上,作一個投降的手勢,「小姐,請你多多包涵。」
後面的車子催我開車,我只好把車子開動。過不久我看到那不撞翻的跑車,殘骸已被拖了出來,慘不忍睹,我在倒後鏡看看後面的那位小姐,她一有機會就越我的車而去。
匆忙間水拔上的卡片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否被風吹掉還是她收了起來,我沒有懷太大的希望。
感情這件事永遠不能攻守,它愛來就來,愛去就去,咱們老是措手不及,手忙腳亂。我才說著最討厭便是她那種女孩子,現在愛上的也就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是一個很有勇氣的人,勇於努力承認事實。我並不想追究自己是什麼時候對這個亡命女飛車手開始產生男女感情,事實上也是無從研究,不必浪費時間。
以後每天辦公,我都幻想會聽到她的電話,這種幻想在十天之後破滅,她不會對我有興趣。她的男朋友應該是那種穿皮夾克開二千摩托車的人,頭髮剪得象洛史超活,笑起來象地獄天使。
她怎麼會對公務員發生興趣,開玩笑。
我問女秘書:「我是否四方?你看不看得見我的四隻角?」我用兩隻手的食指與拇指裝成一個四方形。
女秘書瞪我一眼。她當我中了邪風。
她永遠不會明白。當然,我也沒有希望她會明白。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我沒精打彩地接聽。
「喂!」那邊說。
「誰?」誰會這麼沒有禮貌?
「誰?還有誰?你隨街每天派卡片叫人家打電話給你的嗎?」
我驚喜交集,「你!」我說。
「是我,還有誰?」
「有事嗎?我天天有空,有事你儘管提出來。」
見我熱心得這樣子,她也忍不住笑了。
我把電話筒捏得緊緊的,象抓住一條滑不留手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