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犯了什麼事,得罪了什麼人,既然到了這裡,就先住下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商量。”
“好。”雖然頭上頂著破瓦爛磚,地下踩著坑窪的泥地,唐流卻很輕鬆。這裡果然與少相府不同,沒有了繁花似錦與繡帳緞彩,朗朗乾坤下,人卻格外地踏實起來。
她抬起頭,看著月色下烏不溜丟的木屋與眼前這個醜陋但熱心的老軍頭,真心微笑。
這一夜睡得異常香甜。自父親死後,唐流已是走到末路的人,沒想在這遠離繁華的荒山中,居然能心靜如水,沉睡於安然。
清晨,她走出木屋,認真打量這片土地。夜裡的記憶不夠清晰,早上再看,分明是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春季的暖風仍未吹到這裡,草茬只寸許來長,依稀透出些許嫩青芽頭。不遠處,幾匹駿馬緩緩咀嚼草根,襯著藍天白雲。長風裡傳來鶯鶯鳥鳴,空氣裡雜了草木清香。
幾個男人從她身邊走過去,其中一人右頰上有道一指長的疤痕,見了她,無不露出驚愕之色。
“丫頭。”身後有人叫她,是昨晚的老軍王頭。他招手喚她過去,右手三指間捏著支長長的煙桿,在腳邊的一塊石頭上敲了兩記,問:“你會不會做飯?”
“不會。”唐流搖頭,臉紅。
“會不會縫縫補補的針線活?”
“不會。”
“我的天。”王頭直著眼叉腰看她,“你這閨女平日在做什麼?難道什麼事也不會幹?”
“我會洗衣服。”唐流臉一路赤紅到耳跟,頓了頓,又輕輕道,“我也可以幫你們養馬。”
“笑話。”王頭端起煙桿,在嘴裡吧嗒吧嗒吸了幾口,停下來,吐出煙霧,“養馬的活是男人的事,堂堂驃騎莊難道還要個女人來做這種事。”
“這樣吧。”他搖頭,“做飯的活現在歸碼子胡管,你去跟他好好學學,有空的時候再幫著洗些衣裳,這事我會慢慢告訴老羅,省得他發脾氣……”他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又深深抽了幾口煙,到底是忍不住,藉著吐煙,把餘話嘆了出來,“什麼女人?”
唐流被說得抬不起頭來,心服口服。她自小喪母,父親又溺愛,並不以平常閨秀的方式教養,若不是在少相府的那一段日子,她恐怕是連洗衣的活也幹不了。
王頭終於過足了煙癮,帶著她穿過草地,來到另一頭靠石微潮的木屋處,“這是專供伙食的廚房,記住,莊裡所有的地方,只有這一處是可以用火的。”
“是。”唐流輕輕答。
此時,從屋裡鑽出來個黑胖的男人,打著赤膊,身上閃著油光,一眼見到唐流,照例又是一怔。
“老王頭,”他奇怪,“莫不是我眼花了,這裡怎麼有個女人?”
“少裝腔作勢,難道你一早沒打聽過訊息?”老王頭用長長的煙桿作勢要抽他,“我給你送徒弟來了,老羅說了,這個女人先在你這裡放著,一來安靜少事,二來也好幫你打個下手。”
“沒問題咧。”碼子胡有著如彌勒佛一般的面孔,笑起來眼彎唇翹,每一條紋路中透出可親。他正用這種笑容對著唐流,“小姑娘跟著我不用幹多大的事,洗菜切菜淘米就可以了。”又怕說得太厲害,小心地看一眼唐流,“要不只洗菜?我們人多肚大,菜的份量很足。”
這一下,不光唐流,連王頭也被他說得笑了起來。
“臭胖子,你倒會憐香惜玉。”他哈哈地點頭,“不錯,小丫頭跟著你很好,這樣老羅就放心了。”他走過去,貼著碼子胡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引得他不住點頭稱是。
於是,唐流在驃騎莊安定下來。同樣是做工,這裡的環境條件比少相府差的豈是十萬八千,可人物樸實簡單,並不傾軋相惱,她只覺身處其間,竟比少相府又勝出了幾萬倍。
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