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閣下何出此問?這是人家的私事,此問不顯得無禮麼?”那怪人收斂全身異象,一時宛如廢人。聽他低聲嘆息,道:“在下敬重顧尚書的為人,盼他的愛女能得幸福。還請裴先生不吝指點。”
裴鄴聽他語氣真摯,可那亂須亂髮中的兩道目光,卻又滿是悲涼。裴鄴凝視那人面貌,心中隱生異感,忖道:“不對,這人必與顧家相熟。”他上下端詳那怪人,腦中念頭盤旋急繞,只在思索往事。那怪人低下頭去,輕聲道:“裴先生可是不願明說麼?”
裴鄴凝視那怪人,搖頭道:“對不住,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你。”那怪人低聲道:“為什麼?”裴鄴抬眼望向滿牆正道,靜靜地道:“我說不出幸福是什麼樣子。如何能回覆你?”
那怪人緩緩起身,身上挨挨擦擦,好似身受萬斤鎖鏈,眼看他緩步行向門口,裴鄴沉聲道:“朋友,你到底是何來歷,可以說一說麼?”那怪人低聲道:“我的名字已經在房裡了。裴先生若還記得我,自當想起。”言迄,便從房門離去。
瓊芳驚道:“別走!你等等……”
裴鄴凝望那人背影,沉思無語,半晌不到,已是“啊”了一聲,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卷軸,攤平桌上,瓊芳甚是好奇,急忙去望,只見那白紙早已泛黃,紙面寫了兩行宇,微啟櫻唇,讀曰:“飲食欠泉,白水豈能度日。”這字跡瘦骨嶔崎,卻是顧嗣源親筆。瓊芳心道:“這是對聯。”轉看下聯,紙上龍飛鳳舞,草書如雲風飄逸,再讀道:“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飢。”
這卷軸竟是幅精彩對聯,瓊芳滿心迷茫,慌道:“裴伯伯,那人是誰?”
裴鄴滿面苦澀,只是連連搖頭,哽咽道:“是他……是他……”瓊芳聽不懂所以然,自知那怪人腳步奇快,稍縱即逝,當下先不多問,趕忙掉頭出門。
追到了廊簷,風雪蕭然,卻沒見到那怪人的影蹤,瓊芳來回奔跑探查,非只廊廩屋簷都已瞧過,連下人住居的後院都已查遍,卻沒瞧見那怪人的蹤跡,想來真個不見了。
她在走廊裡慌忙狂奔,險些撞上一人,瞪眼一看,卻是算盤怪,看他低垂著一張馬臉,手上端著些稀飯油條,想來要食早點了。瓊芳忙道:“你有無見到那怪人?”算盤怪見她打著赤腳,登時笑道:“怪人不就是你嗎?還要找麼?”瓊芳呸了一聲,轉頭再奔,口中想要出聲叫喚,卻連那人的名字也不知曉。她氣急敗壞,終於氣得一跺腳,停下步來。
最早南下尋訪,只是為了找出寧不凡,之後找出怪人,與他相處數日,益發覺得此人言行透出古怪,那不是特立獨行的怪,而是莫名的生疏,彷彿此人根本不屬於這個人間,而是天外飛來、意外墜入塵世。
瓊芳忖道:“我可傻了,這怪人為何會來到這處大宅,為何會知曉小姐的閨房、老爺的書房?他一定與此間主人有些干係……”
這時瓊芳也不打算留住這人了,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從貴州帶了什麼“東西”出來,此人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獸,她一定要搞明白。
她筋疲力竭,緩緩走回書房,要找裴鄴問個明白。只見房裡空無一人,下人正在收拾打掃,眼看老嬤嬤從桌上捲起一張白紙,瓊芳心念一動,喚住了她,自行接過凝觀,但見紙面還是那兩句對聯,瓊芳眯眼苦思,忽然眼角一撇,驚見紙角處墨澤新黑,好似是裴鄴寫就的。瓊芳低聲去讀,又讀出了昨夜見過的兩個字兒。
“盧雲?”瓊芳滿心茫然:心道:“又是這個人,他便是那大水妖麼……可這盧雲到底是什麼來歷?”她看不出個所以然,一夜沒睡,腦中也如草書般撩亂,一雙大眼半睜半眯,渾渾噩噩地回去閨房,喚人打水濯足,這一晚赤腳蹦跳,可難免也加入了烏腳幫。
洗過小腳,趴上了香枕,蓋著顧小姐的香錦鵝被,瓊芳哈欠連連,終於模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