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兒。家裡的地被分後,那些佃農們自然也不到他家做活兒了,丫頭嬤嬤們也都是遣散了,那會子的境況,哪裡還敢僱人?哪裡有本錢僱人?
老李頭只得自己去村頭打水,上山拾草撿柴。白嫩嫩的手掌,先是起泡,磨破,皺了,然後成繭,皸裂,變硬。
他爹走了沒多久,他娘下河洗衣裳時一個猛子沒起穩,扎進了玉帶河,再也沒起來。
那時老李家窮得啊!實在是沒錢再置第二副棺材了。老李頭只好含著淚將他爹的墳給刨開,把他娘又放了進去。老李頭那時還安慰自己,正好他爹孃一塊做個伴,下去後他娘也好跟他爹嘮叨嘮叨,說個閒話兒,也不寂寞。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老李頭漸漸開始習慣了做活兒。先是下地拔草,不到一天手上便起了一片血泡。後來去割麥子,除了血泡子,手上又添了一道道鐮刀留下的疤痕。李家第五支,當年偌大的一戶人家,那時候真的只剩他一個了,兩個姐姐老早都嫁了人,因為家裡成分不好,倆人平日裡連孃家都不敢回。於是,從做飯到洗衣,從下地到收場院,大活兒小活兒他都得自己扛著,有時候看著滿手滿腳的泡委屈,他就跑到爹孃的墳前哭一場,哭完,回去就舒服了。
再後來,他跟隔壁家討了一條黃狗,用一瓢豆子跟換小雞的貨郎換了五隻小雞崽,給那黃狗和雞崽們都起了個文縐縐的名字。這時候,老李頭才終於覺得自己不那麼孤零零了。再難受的時候,他會喚上黃狗,跟自己一塊去爹孃墳前嘮會兒嗑;或者去地裡給雞崽兒們捉罐子蟲子,看它們蹙著頭搶。
老李頭記得,自己那時候最惦記的便是,等來年收了糧食換出錢來,一定要給爹孃立塊碑。哪知那地裡收上來的糧食似乎永遠不夠吃,別說立碑了,連買下那塊做碑的石頭的錢,他都攢不夠。接著,又到了成家的年紀,再接著,又生了娃又幹革命,每年總有那麼多事兒堆在面前等著用錢。
於是,這個惦記便推了一年又一年,漸漸的,也便真只成了惦記。
老李頭也是跟林民當年差不多歲數時成的家,這在當年可真真是晚婚得少有。那時他家成分不好,又因常年吃不飽飯,整個人乾瘦乾瘦的。冬日裡穿著露棉花的襖子,夏日裡更是隻有一條一屁股滿是補丁的褲子。後來,是村裡的一個本家親戚實在看不過去了,才託人在十幾裡外的鐘家村給他尋了門親。老李頭婆娘其實人還不錯,家裡也是根正苗紅,就是是個對眼兒,當年又包過腳,放開時已經成了型,幹不了重活兒。可那時候老李頭哪裡還顧得了這些,能有個暖被窩的不嫌棄他就中啊!
老李頭婆娘不嫌棄他,只不過他那些大舅子們可不省事兒。老李頭娶回媳婦後,在鍾家村跟他那些舅子們幹了可不止一仗,只不過雙方都瞞著老李頭婆娘。
嘿嘿,當年的那群老土匪喲!如今不少都入了土包。
老李頭又伸手拍了拍面前的一個土包,這個土包可比他爹孃的墳包小多了,上面的雜草又多,不仔細看,你都發現不了這原來也是個墳頭。
這裡面埋的是老李頭的閨女,一個沒活過一歲的娃娃。
村裡自有村裡的規矩,沒長成的娃是不能埋進祖墳的,可老李頭心裡卻不管這些,愣是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將自家閨女送了進來。
這個閨女剛生下來時,他就給她起了個俊實的名字,月季。老李頭希望自家閨女日後能跟院子裡的月季似的,越長越俊。哪知那孩子身子骨太弱,是個沒福的,一進冬天就染上了風寒,沒幾日便去了。
那時老李頭媳婦肚子又懷上了,老李頭怕她知曉了身子骨受不了,就一直瞞著她,告訴她家裡活兒多,又得照顧剛懷上的她,便把孩子抱去她姥孃家養著了,等她身上坐穩了再將孩子接回來。
可孩子她娘瞞住了,孩子該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