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恪的耳畔,好像又響起那悠揚的樂聲。再一想想,他又不由覺得好笑,一個園林工程師都有資格叫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偏偏他這個皇帝,卻沒有這資格。
宗恪那顆因為掛念阮沅而躁動不安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大殿裡,一片寂靜,宗恪突然回過神,晉王世子酈岷的那篇稱頌之詞已經唸完了。
“世子這次千里進京,一路辛苦。”宗恪頓了一下,“晉王的病體如何了?”
酈岷沒有抬頭,恭敬道:“回陛下,家父自上年中風,如今依然行動不便,無法下床,此次太后壽辰,家父不能親自入京覲見陛下和太后,心中十分不安。”
宗恪搖了搖頭:“舅父這麼多年戍守西北,殫精竭慮,現在重病纏身,不得相見,朕與太后都十分掛念,尤其是太后,最近半年時常提起,想再見一面。雖然暫時無法如願,世子此次代替入京,等會兒太后見了,心中也必定歡喜的。”
“是。”酈岷依然跪著,時間久了,他那高大的身影被緩慢轉動的日光,拖出一個巨大的黑影,慢慢遮蔽了旁邊的菱形圖案。
宗恪輕輕皺了皺眉,旋即又微笑道:“上次舅父他老人家進京,還是五年前。那次卻沒見到世子,只見到了酈嶽。舅父當時曾說,要讓你們兄弟一同來給太后看看,酈嶽這次怎麼沒來呢?”
“回陛下,家父病體孱弱,舍弟留在家父身邊伺候湯藥,未敢跟著一同進京。”
宗恪點了點頭:“你們兄弟二人齊心孝順,這很好。世子這次入京,一路跋涉七個州縣,途中可平安否?有無發生意外?”
宗恪的聲音平淡輕柔,像是隨口問的,但他知道殿下跪著的人,一定聽得懂裡面的意思。
果然,酈岷的身姿,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抖動,但旋即回答:“世道平靜,天下享安泰,臣這一路只看見百姓安居樂業,各處均是稱頌陛下聖明之聲,就連定州西南原本盜匪出沒的柳崗一帶,如今都無風無浪,後來臣才得知,今春,岑將軍率兵在當地剿匪十分得力,官員無不讚頌陛下英明,臣原本的擔心,卻是白費了。”
宗恪點了點頭,笑道:“一路平安就好。太后在慈寧宮,你先去吧,別讓長輩操心等待。”
“是!”
結束覲見,宗恪匆匆回到寢宮,他記掛著阮沅的傷,沒有心思處理別的事情。
回到房間,泉子正從裡面出來,手裡端著一盆汙紅的血水。他一見宗恪回來,剛想開口,宗恪卻來不及理他,直接進屋。
“怎麼樣?”他問崔景明。
“回陛下,血已經止住了。”崔景明趕緊說,“可是傷得不輕。”
宗恪壓抑的怒氣跟著冒出來了,“這白痴!拿手去接對方的利刃,能不傷麼!”
“陛下,阮尚儀兩隻手被割傷得非常嚴重……”
宗恪一怔!
“會殘廢?!”他一下緊張起來!
“可能有輕微的影響。”崔景明說,“不過……”
看老御醫神色古怪,宗恪一怔:“怎麼了?”
崔景明做了個手勢,“陛下,請到這邊,容老臣細稟。”
宗恪看了一眼哭累了、昏昏欲睡的阮沅,跟著崔景明走到隔壁,坐下來。
“你說吧。”宗恪說,“不管是什麼問題,儘管照實說。”
“老臣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崔景明低聲說,“陛下,剛才老臣在檢查阮尚儀的脈象時,覺得,有幾分不對。”
“什麼不對?”
崔景明沒立即說話,只拈著下頜幾根稀疏的鬍子,像是那句話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宗恪皺眉道:“崔太醫,你到底想說什麼?”
崔景明垂下眼簾,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