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加,今年七歲,讀二年級啦。”
那孩子用袖子在臉上亂七八糟抹了一通,只比方才還要更像一隻花臉貓,“我叫桂思淳,讀一年級……”
辛加嘻嘻笑著,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打算同新交的小朋友分享泡泡糖,卻不料屁股底下硌著個硬實的東西,嘿喲嘿喲掏出來一看,是一截折斷的塑膠豎笛。
對面的邋遢貓“哇”一聲大哭起來,傷心道,“我的笛子……明天、明天,李老師要批評我……”
“哎呀,哎呀。”辛加也慌了神,他身旁除卻小松,是沒有哭鼻子的小夥伴的,他自己也只有關起門來才哭,只怕別人看見要笑死他。辛加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學著媽媽的樣子安慰這孩子,嘴唇輕輕點著那髒兮兮的頭髮,還有那淌著淚的臉頰。
這招果真奏效,孩子不哭了,依偎在辛加懷裡抽抽噎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辛加趁機扭頭,將親到嘴裡的沙子“呸呸呸”吐出去。
“我可以,我可以……”孩子哭勢未消,小肩膀仍一抽一抽的,“吃一個泡泡糖嗎?”
辛加開啟塑膠袋,犯起了愁,兩個人,五個糖,怎麼分呢。他展開孩子緊握的拳頭,“藍色的給你,紫色的給你,紅色的……也給你吧!我最喜歡紅色了,你一定要留到最後吃啊!”
孩子握著三顆泡泡糖,掌心的熱度使它們微微融化,留下黏膩的觸感。他眼角還盈著淚花,重重地點頭。兩個粉團團的小少年凝視對方,歡暢地笑起來。
春光是那樣好,繁枝抽出它們柔軟的新葉,再等些時候,各色的花朵催發了,多好的日子。
他們拾起小樹枝,在沙地上寫各自的名字。辛加瞅著個“淳”字,實在是難寫,於是在人家的姓氏前頭加個“小”,自作主張地替他起花名。
“我是小桂,那你呢?”
“你是小桂弟弟,我就是大辛哥哥呀。”
那孩子歪頭思索了小半會兒,行吧,誰有糖誰是哥。這倆小屁孩拜了把子,成了異姓小兄弟,又對著半根豎笛發起愁來。
“我們告老師去吧。”辛加提議道,“不是你弄壞的,不能批評你。”
小桂灰心地搖搖頭,“李老師不喜歡我,她會打我的手。”
忽而頭上投下來一片陰影,辛加抬頭一瞧,眼睛都亮了,他抱著來人大腿興奮地連聲叫喚,“小冬哥哥!小冬哥哥!”
這人約莫二十來歲,身形高大面容俊秀,笑容十分可親,他穿著雞心領毛衣棗紅格子襯衫,像春風似的討人喜歡。他俯身摸摸辛加的頭,問道,“這是你新交的朋友?告訴哥哥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他是小桂!”辛加極喜歡這個時常到公園散步的大哥哥,小狗似的衝著他搖頭擺尾。
小冬一點兒也不嫌棄滿身塵土的小桂,輕鬆地便把這瘦小的孩童抱進懷裡,他讓小桂環著自己的脖子。小桂睜著圓圓的眼睛,全身拘束而僵硬。
“小冬哥哥。”辛加搖搖年輕人的衣角,“小桂的笛子壞啦。”
“沒關係。”小冬笑道,“哥哥家有很多很多呢,到哥哥家裡去,哥哥送給你好不好?”
三人循著早春裡鋪滿鵝黃落英的小徑遠去,小徑越走越深,景緻亦愈加荒蕪。小桂倚在那人懷裡,厚重的木門緩緩扣上,發出輕微的“咔噠”的聲響。
小桂餘生,再沒有逃出去的可能。那日朦朧的春光與彩色的糖果,是他人生裡唯一的、最後的一天。
那半根折斷的笛子埋在小桂身體中,尖銳的塑膠斷面使他下身鮮血四溢,他枯瘦的兩臂展開,小小的手掌被長釘固定在床板上,雙唇被膠水粘合,根本無法張開,他已經兩天無法進食飲水了。
他像一隻待死的蝴蝶,只等下一刻有人來將他的屍首撕碎。
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