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視窗。窗前,背對背放著用來學習的兩套桌椅,門內左側放一架雙層鐵床。每件傢俱,其結構簡單得出奇,且結實得可以。除了桌椅鐵床,還有兩個衣箱、一張小咖啡桌,以及直接安在牆壁上的擱物架。無論怎麼愛屋及烏,都難以恭維是富有詩意的空間。差不多所有房間的擱物架上,都擺一些日用品。有收錄機、吹風機、電暖瓶、電熱器和用來處理速溶咖啡、袋裝茶、方糖、速食麵的鍋和簡單的餐具。石灰牆上貼著《平凡週刊》上的美人照,以及從報刊上剪下的(被禁止)廣告畫。其中也有開玩笑貼的豬交尾照片,但這是例外中的例外。一般房間貼的都是luoti(被禁止)照,或年輕歌手照和女演員照。桌上的小書架裡排列著教科書、辭典、小說之類的。
房間裡因都是男人,大多髒得一塌糊塗。垃圾簍底沾著已經發黴生毛的桔子皮,代替菸灰缸用的空罐裡菸頭積了10多厘米,裡面一冒煙,使用咖啡啤酒什麼的隨手倒進澆滅,發出令人窒息的酸味兒。碟碗則沒有一個不黑糊糊的,裡外沾滿無名髒物。地板上散亂仍著速食麵包袋、空啤酒瓶什麼以及什麼器皿的封蓋之類。沒有一個人想起過用掃帚把它們掃在一起或用垃圾剷剷倒垃圾簍裡。風一吹來,灰塵便在地板上翩翩起舞,而且,每個房間都充斥一股難聞的氣味。雖然氣味多少有所不同,但其成分都是毫無二致:汗、體臭,加上垃圾。大家全都把要洗的東西塞到床下。沒有一個人定期晾曬被褥,於是那被褥算是徹底吸足了汗水,釋放出不可救藥的氣味。我現在還感到不可思議:在那般混濁狀態中居然沒有發生致命的傳染病。
不過相比之下,我的房間卻乾淨的如同太平間,地板上纖塵不然,窗玻璃光可鑑人,臥具每週晾曬一次,前臂在筆筒內各得其所,就連窗簾每月都少不得洗滌一回,這都因為我的同室者近乎病態地愛潔成癖。我告訴別人說:“那傢伙練窗簾都洗!”但誰都搖頭不信。誰也不知窗簾乃常洗之物。他們認定:窗簾是半永久性垂在視窗的附件,並且說“那小子性格異常”,隨後又都稱其為“納粹黨”或“敢死隊”。
我的房間連美人畫都沒貼,而代之以阿姆斯特丹運河的攝影。我貼luoti(被禁止)畫的時候,他開口道:“我說渡邊君,我,我可不大欣賞那玩藝兒喲!”然後伸手取下,以運河畫取而代之。我也並非很想貼那luoti(被禁止),便沒表示異議。來我房間玩的人看了這運河攝影畫,都問是何物,我說:“敢死隊看著它(被禁止)來著。”我本來是開玩笑說的,大夥卻輕率地信以為真。由於大家信得太輕率了,連我自己不久也以為可能真有其事。
由於我同敢死隊住在一起,大家都對我表示同情,但我本人卻無甚反感。只要我潔身自好,他便概不干涉。作為我,反倒有些求之不得:地板他掃,被褥他曬,垃圾他倒。要是我忙得三天沒進浴池,他便嗅了嗅,勸我最好洗澡去,甚至還提醒我該去理髮店剪一剪鼻毛。麻煩的是隻消發現一條小蟲,他就拿起殺蟲劑噴霧器滿屋噴灑不止。這時我只好到隔壁的混亂地帶避難。
敢死隊在一間國立大學攻讀地理學。
“我嘛,是學地、地、地圖的。”剛見面是他對我這樣說。
“喜歡地圖?”我問。
“嗯。大學畢業,去國土地理院、繪地、地、地圖。”
於是,我不禁再次感嘆:世上果然有多種多樣的希望,人生目標也各所不同。我來東京後一開始便發出諸多感嘆,此其一。不錯,假若沒有幾個人對繪製地圖懷有興趣和強烈熱情——人多了怕也大可不必——那是有些不好辦。不過,想進國土地理院的卻是每說到“地圖”兩字便馬上口吃之人,也真是有些奇妙。他也不總是口吃,但一說到“地圖”一詞,便非口吃不可,百分之百。
“你、你學什麼?”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