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6部分

有誰有能力把自己表達準確,還能完好無損地傳達出去,使對方一點不誤會。我自己就有這個感受。衝上來強烈誇你的全是前門樓子。你說這叫誤解,最大的誤解往往來自於擁鱉、飯廝。

孫甘露:有人,只要是讚揚,誤解也行。是不是有這麼著的?

王朔:再惡毒的謾罵,你說他面目可憎吧,也有好的地方,決不讓你產生絲毫誤會,表達絕對清楚,就是罵你了。要說什麼時候人表達無障礙,就是罵人的時候。絕對無障礙的自由表達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能,所以,什麼事光聊,到最後不可能有結果。

我這劇本,老實說,就對話而言,密度差不多二萬五千字就夠了。後來拍了二分之一。這個寫冒了,好多話本來說完了又冒出來一小尾巴,該打住了,還有一串串話手拉手往外呲。這個其實讓我有極大的愉悅,這個愉悅就是終於無節制一把。其實是跟自個兒亂聊,聊得倍兒高興。(大笑) txt小說上傳分享

王朔 孫甘露:我內心有無限的黑暗和光亮(6)

孫甘露:寫高興了。

王朔:寫高興了。真要把話說盡了挺難的。不是回回都能趕上,過去我挺裝的,好耍那意猶未盡、話裡有話的範兒,推崇節制——其實日後,完全可以多場景再拍一次。我是準備,將來沒得玩的時候,重拍一次。從容點。畢竟這個戲太自我了,別人的處理上,有一定障礙。

孫甘露:徐靜蕾也說你來導來演也挺好。

王朔:我不行,我這人腦子想的和嘴說出來的不一樣。當著一堆不熟的人,一幫現場人員面前,我會覺得我跟他們說不著,我說得著麼,我?那咱就別費功夫聊這事了。其實我是個窩裡橫兒。出門就緊張,人多就肝顫,特別是我見群眾有巨大精神壓力。我去過一次什麼大學年輕不自重的時候,剛上臺我就覺得自己正一臉媚笑,想控也控制不住……

我最流暢最自信的時候,實際上就是我一個人兒的時候。天生寫東西的胚子。過去,有一陣,1991年以前,我拿寫作提升社會等級,這麼殘酷的社會,你敢往下掉,你就不是人了,大家能踩死你。我必須往上,蹲到一個至少不挨欺負的位置。我不是說我上去要幹嗎,我信這句話:貧窮即罪惡。也不能最後被日常中的那種可怕摧殘了,自信全磨滅了。那後來,我感覺掙錢和寫作這倆事纏在一塊了,也挺擰巴的。很長時間我完全忘了寫作其實是我一愛好,就覺得是一飯碗。天天寫作就等於天天悶家裡做飯,我能覺得有意思麼?所以1991年以後我決定不寫了,出去玩幾年。

我現在等於是,把這倆事分開了。寫東西就是純粹愛好,掙錢就是電影了。電影最終是導演的。我覺得不為錢寫作確實非常愉快,真的!我這幾年不是還寫了倆長篇麼,當然我不準備發了。不發的原因是我覺得寫得不好。寫寫就發現,其實還是在千方百計偷偷滿足公眾要求,我真不是無時無刻都準備諂媚各種惡勢力。我怎麼這操性啊?我估計啊,什麼時候我目中完全無人了,我就算成了。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一輩子不老實,一輩子說瞎話,老了一定要敞開一把。

孫甘露:我正相反。就有年輕的朋友拿亨利·米肖的話來安慰我,說是一個人要是有兩千個以上的讀者就該去自殺。人總有辦法寬慰自己和別人。

王朔:原來,大家都說,你寫出來的東西是給大家看的,那麼你就要對大家負責,說實在的別看我這操性還有很大的自我剋制:這句話能發麼?這段我不這麼寫,我拐個彎兒,你們看不出來了吧?好像很巧。其實是把真正想說的,主要的意思,那個原來的話就放棄了。

孫甘露:“大家”其實是這樣一種東西,你指望它的時候,它就跑沒了,你不指望的時候,它就蹦到你跟前了。

王朔:我個人有兩個夢想,或者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