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池集,如今一躍成了當朝國舅,誰不知道當今天子不但與皇后感情深厚,登基前與這個溫文爾雅的小舅子相處起來,始終都是親如兄弟,否則前不久嚴池集哪能以同進士出身擔任兵部的武庫司主事,且如何在述職當日就勞駕堂堂吏部侍郎親自相送、甚至讓兵部盧尚書親自相迎?而孔鎮戎也是地道的北涼出身,父親孔大河當年因功入京為官,投了二皇子門下,這個孔武痴和嚴池集那可都是年少時與當今北涼王能穿一條褲子的兄弟,加上唯一一個留在北涼的李翰林,四人當年在北涼一起逛過的青樓即便沒有一百座,那也有七八十了。
如此一來,可就大有嚼頭了,兄弟四人,不說徐鳳年這個世襲罔替的邊陲藩王,李翰林就算有個當官至離陽正二品經略使大人的老爹,如今是什麼官職?小小遊弩手標長而已!且那公認為官有術的李功德才當了幾天功夫的封疆大吏,屁股還沒捂熱椅子,很快就給宋洞明這麼個外人排擠掉了。反觀京城這邊,不說身份超然的嚴池集,孔鎮戎都已是兵部內炙手可熱的實權人物,若是到了地方州郡,任你是一大把年紀的郡守大人,也得老老實實跟孔鎮戎稱兄道弟,小心翼翼招待著,說不定後者還不樂意領情。
既然是觀政邊陲,當然是走幽州而不走有小江南美譽的陵州,在他們入境沒多久,就得到北莽大軍三線並進的驚人訊息,兵部幾位老人本意是在相對平靜的幽州邊關繞一圈就算給了朝廷交代,然後就馬上動身去薊北,跟那個新近崛起的袁庭山打聲招呼,再到兩遼,見過了大柱國顧劍棠和兵部右侍郎許拱,這一路本該平平安安無風無雨,不曾想才進入幽州東部就是這麼個棘手處境,天曉得那個姓徐的西北蠻子會不會覺得被朝廷掃了臉面,惡向膽邊生,一怒之下就乾脆讓北涼邊軍裝扮成北莽遊騎,把他們這批兵部觀政官員來個一鍋端?
觀政官員中幾位見識過宦海險惡的老人趕緊在一座邊境驛站停了下來,連夜合計來合計去也沒能商量出個萬全之策,倒是那年輕氣盛的高亭樹頗不以為然,不但提議直奔幽州葫蘆口,還要去涼州那座西北第一雄關的虎頭城去瞧一眼,嚇得本就畏懼嚴寒的老人們嘴皮子都紫了,如果不是因為榜眼郎是個僥倖在顧劍棠和盧尚書心中都有不俗印象的官場晚輩,就等著回京後把兵部衙門的冷板凳坐穿吧。與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高亭樹相比,一路上都溫文有禮待人和善的小國舅爺嚴池集,在那些官場老油條眼中實在是可親許多,驛站那煎熬一夜不知挑了幾次燈芯,最後也是嚴池集說出一個主意,很快就讓老人越想越“應景”,國舅爺提議不去幽州,也不去涼州北線,而是直接去北涼王府,去清涼山。主持職方清吏司具體事務的郎中梁石斛捏了捏鬍鬚,心思大定,眯眼笑著說了個字,“善”。
梁大人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國舅爺愈發順眼了,去那名動天下的清涼山好啊,北涼王不管何等桀驁不馴,就算當初連聖旨也敢出兵抗拒,可總不至於膽大包天到在自己王府殺人的地步吧?再說了,有嚴池集孔鎮戎跟那北涼王攢下的那份瓷實交情在,就算所剩不多了,去北涼王府應該不是什麼鴻門宴,何況誰沒聽說過聽潮湖那萬鯉翻滾的壯觀景象?太安城那麼多京官,幾人有機會親眼見識?出京後顯得意氣風發的高亭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再說出什麼犯眾怒的言語,看來嚴主事的國舅身份,確實不是他這個根基不穩的榜眼郎所能挑釁。
當觀政隊伍在幽涼涼州接壤的驛站停下休憩,自入京後是頭回返鄉的孔鎮戎找到挑燈夜讀聖賢書的嚴池集,坐下後悶不吭聲也不說話。嚴池集在經過幾年打磨後,逐漸褪去了那份外鄉人入京心中沒底的稚嫩氣息,再者腹有詩書氣自華,在嚴家飛黃騰達後,這個性子軟弱的年輕士子無形中也多了幾分主見,讓那個當大殿閣學士的老爹很是老懷欣慰。孔鎮戎不說話,嚴池集也不主動開口,室內只有他的翻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