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首,起身掉頭,大步而去。
“命由天,事由人,果真願意回頭,何時都不嫌晚。”我望著他背影,悠悠開口。
他身形一滯,腳步稍緩。
“豫章王惜才愛才,不以出身為意,俊傑當與英雄相惜。你託身吳謙手下多年,至今一事無成……”我厲聲斥責,不容他有反駁的餘地,“難道說,將軍十年磨劍,還未踏上沙場半步,今日卻要與同袍相殘?從前吳夫人說你崇仰豫章王,恨不能追隨麾下。如今豫章王大軍即將兵臨城下,你卻要與他為敵麼!”
牟連頓足不前,魁梧背影僵硬如石,聽得我最後那句,肩頭更是一顫。
如果以利、以理、以義,都不能令其心志動搖,我亦無計可施了。
望著那一動不動的背影,我手心微微滲出汗來,心知最後轉機就在此人身上了,若此時不能將他打動,只怕以後再無機會。父親說過,但凡世人,總有弱點可襲……而我對這牟連並無所知,僅僅聽聞他崇敬蕭綦,一心建功衛國,苦於懷才不遇。這便是他的弱點,是我唯一可擊破的地方。
我嘆息,“成魔成佛,或取或舍,只在一念間。”
“喀”的一聲,劍柄上似有銅飾被他握得太重而折斷,這聲響也驚得我心頭一顫。
牟連轉身,定定望住我,滿目震動,喉頭微微滾動。
彷彿繃緊的弓弦驟然放開,我心裡一鬆,後背冷汗反而透衣而出。
“言盡於此,望牟將軍好自為之。”我略一欠身,轉身步入簾後,留他呆立原地。
轉入垂簾,我忙撫住胸口,只恐急促的氣息洩露了自己的忐忑。
過了半晌才聽得牟連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連告退的話也忘了說。我倚著屏風,這才長長吁了口氣,向玉秀莞爾一笑,“或許我們有救了。”
玉秀連連拍著胸口,“嚇死人了,王妃……你怎麼如此大膽,方才若激得他翻臉,可怎麼辦!”
我嘆口氣,“橫豎已經到了絕境,不如放手一搏。”
“那人,果真可靠麼?”玉秀惴惴開口,一臉愁苦,“眼下宋將軍生死不知,這裡連同隨行侍女在內,也不過十餘名女子,外頭守軍卻那麼多……”
我沉默,方才對牟連的一番試探遊說,我亦沒有半分把握,手心裡何嘗不是攥著一把汗。那牟連比我年長,到底也是統兵之人,豈能輕易被我一個小小女子所震懾,又豈能被我寥寥數語所動搖。我所倚仗的,不外有二,一是他心志不堅,二是蕭綦的赫赫威名。
對於一個年輕熱血的卑微將領,豫章王的名字恐怕已是一個不可動搖的神話。
之前我以財物試探,他若是貪婪短視之人,那也絕不能信賴。所幸此人品性端厚,心思縝密,若能為我所用,必是難得的人才……方才見他已經動搖,我及時打住,若是逼破誘勸過急,激起他的牴觸之心,反而壞事。
風寒帶來的發熱還未退去,再經這一番折騰,我已疲累不支。玉秀忙侍候我睡下,復又放心不下我,執意抱了被衾在外間值守。
甫一躺下,我便有些恍惚,依稀見一騎絕塵而來,馬背上的俊雅少年錦衣雕鞍,神采飛揚——正是哥哥騎了姑姑賜他的大宛名馬,正得意非凡地馳來。卻聽父親冷冷負手說道:“馴馬容易馴人難,烈馬亦如良將,你可悟出了馴人之道?”
耳邊隱隱似聽得父親在問我,“你可悟出了馴人之道?”
我覺得甜蜜雀躍,彷彿回到承歡父親膝下的日子,依然可以拖著他袖袍撒嬌。
“阿嫵悟出了……”我喃喃笑著,翻身擁緊被衾,眼角似有溫熱溼潤,旋即墜入沉睡。
一夜噩夢頻驚。
四更敲過,耳邊隱隱有刀兵交接之聲,我懨懨將臉埋入枕衾間,竭力揮去噩夢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