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震,抬手欲推開我,卻已經失去力氣。
“子澹,我會想念你……一直想念你。”我的手指輕輕撫過他微霜鬢髮,如同幼年玩鬧之後,他總會仔細替我理好蓬散的鬢髮。
那杯酒會讓他沉睡兩日,待醒來時已身在世外,永遠逃離這囚禁他半生的牢籠。
藥力發作,已讓他神智迷亂,卻極力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我,蒼白薄唇顫抖不已。
“阿瑤還在等你,你的五稿,我會讓它流傳後世。”我含淚凝望他的面容,這是最後一眼了,從此以後我再也看不到他,再也觸不到他……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值得世間最堅貞的女子去愛慕。多少人不惜以生命去追逐的自由,就在他的面前。
子澹目光已渙散,一行淚水卻滑落臉頰,終於漸漸軟倒。
“懇請主上儘快動身,勿再遲疑!”王福焦急催促。
我將子澹交給他,終於放開了手,退後一步,“王福,一切託付給你了,往後多加珍重。”
王福跪倒在地,重重叩頭,“老奴拜別王妃!”
承天門方向火光更熾,殺聲更盛。
驟然一道尖銳的鳴鏑之聲破空劃過。
此時東方漸白,天色已放亮,正是凌晨光景。
我立在宮道正中,怔怔抬頭,望向遠處天空,心中猛然劇跳。
這鳴鏑來得太過突兀,彷彿洞穿心頭,難道是——
“王妃小心,城頭正在交戰!”侍女追上來,顧不得尊卑,倉皇攔住我。
“是他,是他來了。”話一脫口,我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即便狠狠咬住嘴唇,仍止不住雙肩的顫抖。
侍女惶然將我扶住,我拂袖一掙,推開她,向城頭急奔。
腳下綿軟無力,我卻從未奔跑得如此之快。
城頭一派慘烈之景。
然而,城下層層如鐵水般的叛軍軍陣正在向後收縮,遠處的後方,彷彿起了什麼騷動,隱約傳來悶悶的嘈雜、呼嘯、號角,撼山動地的聲音似乎從東南方向傳來,動靜越來越大,連我站在宮門之上,也感覺到從地面傳來悶雷滾動般隆隆的聲響!
那個方向,正是京師東門所在,亦是東郊大營所在的方向。
魏邯兩眼通紅,提刀大步奔來。
“胡帥攻進城了!”一個校衛衝上城頭,大口喘息,“平虜元帥胡光烈率前鋒攻入東門,車騎將軍謝小禾已至太華門外,王爺親臨城外,接掌東郊駐軍,叛軍陣中已然大亂!”
話音甫落,城上歡聲雷動。
真的是他回來了,來得比我預料的更早,更快!
我咬住唇,在震耳欲聾的振奮歡呼聲中,猝然淚流滿面。
遠近火光大起,高低呼喊聲響成一片,隱隱聽得有人在亂軍中奔走呼喝:“宋懷恩劫虜天子,焚城逼宮——”,“豫章王回師平叛——”
“王爺總算來了!”魏邯大笑,一把揭去了鐵面罩,猩紅的疤痕在火光下越發觸目驚心,若不是眾人的堅守力戰,只怕我們也等不到蕭綦歸來。
我望著這鐵骨錚錚的漢子,淡淡道,“此時說贏,還差一步。”
“王妃是說乘勢追擊?”魏邯一怔。
“不,我要讓叛軍入宮。”我微笑道。
魏邯雙眼大睜,“什麼?”
我斂去笑意,一字一句道,“弒君之罪,總要有人來揹負。”
魏邯瞳孔猛然收縮,驚道,“你是說借刀殺人,將皇上……”
“皇上已留下遺詔,一旦龍馭殯天,即由豫章王繼承大統。”我轉頭看向太華門方向,緩緩道,“我們殺出太華門與謝小禾會合,再開啟承天門,讓宋懷恩帶兵殺進來。”
魏邯猛然回頭看向乾元殿所在之處,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