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李艾著重了語調在近段時間四個字上。墨白心情正好,僅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與之計較。
目送車子遠去,保安大叔無比惆悵:“從今後花壇裡的廣玉蘭孤單寂寞的很嘍……再也沒有很貴很名品的腳踏車來陪它風雨同擔……人都不經慣的,花草也同理,習慣了很貴很名品,不知道它能不能接受我老家那輛九十年代的金鹿二八大車……”
一條狗掙脫主人的束縛,朝著車子遠去的方向狂哮不止,瘋狂的追逐,然而車子還是遠去了。
它疲憊的停下,張大嘴巴吐出舌頭呼呼喘氣,痴痴的望著後備箱,留下了一滴悲傷的眼淚。心中默唸:
別了,我最親愛的馬桶……有你的盛世華庭何等安樂,沒有你,我的世界一片灰暗,吃飯不香、撒尿不快,再也沒有歡顏……
出門散步的老住戶走到廣玉蘭樹下,習慣性的張望,驚詫:“車呢?不在?
什麼?走了?
什麼,再也不會回來了?”
徒留一聲嘆息。
手忙腳亂的關掉火,一手撥拉鍋裡的菜,一手伸出去拿鹽,眼皮子微微一撩,突地怔住。視線在琳琅滿目的調味瓶上一一掠過,每支瓶子長相都差不多,哪支是鹽罐?
食指自飽滿圓滑的瓶肚拂過,外表相同,表裡如一嗎?
突然懷念盛世華庭,曾讓她火冒三丈的標籤。調味瓶上一張張或紅或綠,蒼勁有力的小楷寫著它們的名字與用法。
離開時不小心打翻了裝有四川麻椒的調味瓶,沒來得及換上新紙條——他,應該記得給它寫名字吧?
廚房裡別人都有,不能特立獨行,會被排擠哎……搞特殊不好……
斜倚門框,注視她的背影。
停手已經有一小會兒,只是呆呆的立著,任憑鍋裡炒菜漸漸變亮,卻沒有盛到碟裡的意思。
李艾輕輕喊:“丘丘。”
她聞聲回頭,目光空茫。
端出了最後一盤菜,擺好筷子,李青丘客氣的道謝:“麻煩你幫我搬家,本來應該請你出去吃飯,但我最近很累,又要收拾屋子……”
李艾不以為意:“改天我請你。”
她泛出一抹客氣的微笑,既沒表示贊同,也沒有反對。
低下頭,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容。
我瘋了不成,跟你出去吃飯?
吃晚飯去喝酒,喝過酒去唱歌,唱完歌肚子又餓了,於是再去宵夜……你從來就不是好東西,我當初鬼迷了心竅,才非你不嫁,非你不愛!
李艾不知她心中所想,細細品嚐,由衷讚歎:“手藝真好!”
“怎麼不吃?我記得你最愛吃西紅柿炒蛋。”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到她面前。
丘丘嫌惡的撇開頭:“從前是從前,現在看到都噁心。”
氣氛陡然冷下來。
李艾心裡長長一嘆,放下了筷子。雙手交叉握在身前,身體微微前傾,無比認真的看著李青丘,說:
“當年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身體一震,一陣憂一陣喜得泛上心頭。人生聚散,淡然而沉靜。所有的傷害、痛楚、過往,都消散在風中,消散在時間長長又緩慢的流淌中。人習慣於記住美好而忘卻傷痛,那些美麗燦爛的過往,如同煙花在空中綻放,凋落、寂滅。
她曾以為自己已經遺忘,遺忘得乾乾淨淨。
她明白的,過去的終究會過去。然而無法遺忘的,是重重受創的自尊、是從小被爺爺培養的自愛、是在一次次勝利中聚攢的自大——她的自尊自愛自大,於一夜被毀。
不是一天,不是一月,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裡,在學校同學異樣的目光中,在家中親友同情的堪憐裡,在堂姐妹嘲弄的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