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鬍子拉碴”一聽到“護士長”三個字,渾身上下就像過電一樣,眼睛裡恨不能迸出滿天星光。陶愛華惱怒不已,回頭就是一句:“問他是誰。”話音未落,那小護士就接上:“您兒子。”
陶愛華一下子想起來,是中考分數出來了!
她丟下那個父親生了癌的倒黴兒子,三步並作兩步,撲過去抓起電話。“陶陶,考了多少分?!”
“鬍子拉碴”跟了過去,目不轉睛地看陶愛華接電話。很快他就聽明白了,這位護士長的兒子中考離重點分數線差了6分,護士長應該很疼兒子,不但沒有批評兒子,反而安慰兒子。他聽見她說:“兒子,沒事!咱就差著6分又不是差得多,想想辦法找找人,問題不大,啊?”
陶愛華這邊電話剛掛,那邊一網兜的水果、罐頭就塞了過來,又沉又零七八碎。“鬍子拉碴”一邊把這些東西往陶愛華懷裡推推搡搡,一邊激動異常地說:“您就是陶護士長?早就瞅著您像!早就聽人說起過您!說您工作負責、關心病人、業務一流——”
陶愛華邊向外推東西,邊跟對方解釋:“住院由住院部統一安排,我說了不算。”
陶愛華推過去,“鬍子拉碴”推過來,畢竟是男人,勁兒大,陶愛華推不過他,於是那東西就停在護士臺靠近陶愛華的這邊。“鬍子拉碴”對這個結果是滿意的,他懇求著,討好著,幾乎要流下眼淚來。他對陶愛華不斷說:“求求您了,護士長,求求您了,幫幫忙給我爸安排一個床位吧。我一定一輩子記著您,我們全家都會記著您的恩德您的好兒……”
他說得吐沫星子亂濺,卑躬屈膝低聲下氣腰越彎越低幾乎躬成一個蝦米,臉也越湊越近,鼻子都幾乎要碰到陶愛華。陶愛華從內心裡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一點本事都沒有的男人,甚至連求人都不會求,求得那麼討厭,那麼讓人看不起。她下定決心,自己往後退半步,同時雙手把那堆花花綠綠的水果、罐頭又推了回去,以儘量職業儘量耐心的語調說:“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住院的事的確不歸我管,這都有制度的。”
“鬍子拉碴”又往前湊了一步,還嬉皮笑臉的,像和陶愛華很熟似的:“什麼制度啊!誰還不知道制度是怎麼回事?剛才電話裡您不都說嘛,‘想想辦法找找人問題不大’!”說著,又把手裡的東西順著護士臺推過去,不過這回推過去的動作和表情都有一些“裝什麼裝”的味道,彷彿是在說:“你跟我談制度?糊弄誰呢!假正經。”
陶愛華的臉“誇嗒”掉了下來,她沉著臉把東西又推回去。“鬍子拉碴”顯然已經意識到陶愛華的情緒變化,他知道求已經沒有用了,他已經求過了,如果陶愛華需要他跪下,他可以“撲通”一聲給她跪下,但他知道,他就是跪下也沒用,人家不需要他跪,他跪算什麼呀?如果他有權力給她的兒子提高6分,或者給她的兒子辦進重點中學,那麼現在,肯定是倒過來,這個一臉“制度”的護士長馬上會滿臉討好地求他,給他跪下,甚至磕頭,把腦袋磕出血來……
他死死盯牢陶愛華,狠呆呆地問:“不幫忙?”
陶愛華的聲音毫無感情色彩:“幫不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有制度。”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時,這個鬍子拉碴一肩膀頭皮屑的粗老爺們兒,淚水奪眶而出。他吼了起來:“什麼制度?就是藉口。因為我父親是平頭百姓!他要是個大官兒、大款試試?你們一個個還不都得跟狗似的哈著——”
“那誰讓你父親不是呢!?”說這話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護士。
陶愛華轉過身去,喝道:“梁爽!”
已經晚了,一拳衝了過來,陶愛華登時口鼻出血;再一拳,陶愛華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她伸出手去,剛巧抓住一直被推來搡去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