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買不起鋼筆,只能給德奧買支鉛筆,可他們下定決心要讓每個孩子都上得了學。附近很多家庭都是這種情況,等德奧滿六歲夠上一年級時,適齡的孩子多得教室都容納不了,所以管理者認為這些孩子中肯定有人還不到學齡,還有一些還不適合上學。他們有一套特別的方法挑選出不合格的小孩。
到了錄取那天早上,德奧和其他大約七十五名男孩女孩排成一隊,站在學校前面的泥地上,大家都在推推搡搡,互不相讓。
“我在你前邊!”
“才不!”
而家長就在外邊,小聲斥責著自家孩子。
“別說話!”
“排好隊!”
德奧一心想著要守住自己的位子,沒注意隊伍最前方的考察是怎樣的流程,只覺得忽然就輪到他自己站在考官前面。德奧那時只有幾英尺高,在他眼裡,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很龐大——不僅那些房子很大,臺階也是,那個長著鬍子的白人,歐洲人,看起來尤其巨大。那人坐在一年級教室的門口外的一把鐵椅子上,他是當地的比利時牧師,外號“逃不掉先生”,他現在正用基隆迪語問話。
“像這樣,摸摸你的耳朵。”那人對德奧說,邊說邊舉起右手,繞過頭頂,碰了一下左耳朵。
德奧呆呆地盯著他看,一動不動。
“下去!”那人說。
德奧站在那裡,仍然一動不動。
那人蹺著二郎腿,抬起一隻腿把德奧推到一邊去:“下去!”
德奧是被媽媽領走的,媽媽不停地掉眼淚,爸爸低頭訓他:“你傻了嗎?你為什麼不彎彎你那火柴棍兒一樣的胳膊?”
德奧始終不明白這種根據人能不能用手摸到自己另一邊耳朵來判斷智力水平的做法到底有什麼根據,但在家的時候,爸媽專門訓練他做這個動作。德奧直到第二年才入學,那時他已經七歲。
德奧一年到頭只有一條短褲和一件T恤。德奧和媽媽晚上把衣服洗洗,掛在炊火上方拴著的繩子上。早上德奧把衣服拿下來穿時,衣服還是潮乎乎的,而且煙燻的氣味一整天都散不去。可是學校規定,上學必須穿洗乾淨的衣服。德奧找到自己的那本習字簿,再拿著香蕉葉包裹的豆子當午餐,然後就出門上學。路上,他會折下一枝桉樹枝,這種桉樹有種特別的香味,德奧把一頭咬爛,然後一邊走一邊用它當牙刷在嘴裡蹭來蹭去。
學校和家之間隔著三段很長的下坡和三段很陡的上坡。那時德奧家還沒搬到榮達山,他要從位於布坦扎的家一路往下走,穿過牧場、香蕉林和豆園,然後心驚膽戰地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德奧聽別人說,這林子裡住著不好的鬼。
繼續走,就到了溪谷,這裡有一片開闊的平地,德奧和他的同學有時會在這裡同南迦新教學校的孩子踢球或打架,有時他們玩著玩著便又會打起來。通常都是新教學校的孩子贏,德奧和同學一邊狼狽撤離一邊說:“算了,那些南迦來的笨蛋能幹什麼?他們整天除了打架、踢球不幹別的。”
第七章 蒲隆地 1976至1993年(2)
接著,德奧還要穿過好幾個樹林,經過一片長著大葉蕨類的平地,然後再爬上一個光禿禿的石頭山。人們說山上的樹在德奧還沒出生時候就被砍光了當柴火。爬上這個山頭,離學校就只剩下一小段路了。要是德奧能準時到的話,他就在這兒歇一會兒。
可是有時也沒那麼順利。在下雨天趕路時,一個不小心就會滑倒跌在泥地裡,一旦跌倒,德奧就得停一停,找條小河洗洗滿是泥汙的腿,再把午餐重新包裹好。有時他可能會磕到腳趾頭,那樣便會有好一會兒不能走快——這讓德奧覺得自己走起來就像少了一條腿的小雞。而且路上還有很多讓人分神的事情:雞鳴、小孩的哭聲、一朵野花、小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