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快點走,到家多給他幾個酒錢。馬車伕聽他說多給錢,就極力的打著馬走。
楊杏園本來頭昏,被馬車一顛,人越昏昏沉沉的,一路之上,只是躺著,一聲
不言語。進城到了家,吳碧波叫著長班,把他抬進屋放在床上,用兩條棉被蓋著,
然後用薑汁紅糖胡椒三樣,煎了一碗很濃的薑湯給他喝。楊杏園一路受了涼,犯了
感冒,本沒有大病,蓋著大被,喝了薑湯,遍身發暖,出了一身大汗,鬆快了許多,
便安然入夢。這時已是晚上八點鐘,何劍塵要到報館裡去了,吳碧波也有事要走,
便叫長班胡二進來,說道:“楊先生今天偶然感冒,料無大礙,不過他病初好的人,
總要好好照應他一聲,你就拿一床棉被,在這外面房間睡,多照應他一點罷。”胡
二答應了,他二人才放心走。
這裡楊杏園一覺醒來,夜已過半。睜眼一看,桌子上的煤油燈,點著小小的燈
頭,屋子裡昏暗不明。隔屋的煤爐子火也滅了,屋子裡的冷氣陰陰的。在枕上聽著
院子裡的風,一陣一陣呼呼的響,接著紙窗上就是一陣聲音,好像人在院子裡抓了
一把沙,對著屋子裡撒。他心裡猜著,這一定是簷下的雪,被風吹下來了。想起簷
下那梨樹,在那風雪之中,那幾根枯於,如何經得起,不知到明年可還能開花。再
想起上年梨花如雪之時,正和梨雲相逢,如今滿窗殘雪,和梨花狼藉一樣。為時幾
何?美人已歸黃土。想到這裡,記得枕頭底下,還有梨雲一張小照,不禁拿起來看,
只見梨雲含睇淺笑,呼之欲出,看著不忍釋手。恰好燈油已盡,那燈頭慢慢縮小,
屋子裡也就慢慢昏暗,好像有個人影子。背後看,絕似梨雲坐在床面前,自己身體
飄飄蕩蕩,也好像和梨雲在一處。明知道梨雲死了,心想我也到黃泉路上來了嗎?
正是:疑雨疑雲入夢遙,紙窗風雪正蕭蕭,燈昏被冷如年夜,蹾起離魂不耐消。
第二十三回 拈韻迎春詩情消小恙 放懷守歲旅感寄微醺
卻說楊杏園似夢非夢病在床上,彷彿靈魂離了軀殼。飄飄蕩蕩,只在雲霧裡走。
遙遙的望去,山水田園,隱隱約約,都不很清楚。初看好像有一座大海,橫在前面。
那海里的波浪,堆山似的湧了起來。那浪越湧越高,卻不是波浪,仔細一看,有一
些是樓臺亭閣,有一些又像森林丘墓。正要看個究竟,一會兒又成了大海,依舊是
波濤起伏,兇險萬狀。自己便不敢往前走,迴轉身來,又是一條很長的柳堤。堤裡
面露出半截古廟,那廟裡噹噹響個不住,一陣很沉著的鐘聲,從柳樹林子裡穿了出
來。自己心裡好像明白了許多,用手擦眼睛細看,原來自己卻還睡在床上。那桌上
的煤油燈,閃出淡黃的光來,滿屋子模模糊糊的,想是煤油已盡,夜深了。隔壁屋
子裡的掛鐘,在這沉寂的境象裡,那擺滴答滴答,搖動得更響。慢慢的想到未睡之
前的情形,才記起是給梨雲送葬出城中寒病了。這時有一陣微微的呼聲,從隔壁屋
子裡發出來,好像有人在外邊睡了。問道:“是誰在外邊?”便有人從夢中驚醒,
在被窩裡答道:“是我。”楊杏園一聽,是胡二的聲音。知道一定是陪伴自己來了,
也就沒往下問。心想我這病一定是很厲害,不然,也不至於有人看護來了。無端惹
下這場病,這是何苦呢?胡二聽見他叫喚,便走了進來,在溫水壺裡,倒了一杯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