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給他。他就從被窩裡撐起半截身子來,接水喝了。睡的時候,倒不覺得,撐起身
子來,方才覺得頭暈,噓了一口氣,便又睡了下去。頭一靠著枕頭,人就迷糊了。
第二次醒來,窗子紙上,已經曬著大半截太陽。他慢慢的爬著坐了起來,頭還
覺得有點發暈,便披著衣服,擁著棉被坐在床上。見窗下桌子上,放著一大疊報,
本想叫胡二弄點茶水進來,順便送報過來看,無如他住的,是另外一個院子,和門
房隔得很遠,決計是叫不到人的。一聽隔院子裡,鐵勺子敲著鍋,一陣亂響,微微
的聞著一陣白菜煮肉的油香味。想道:“難道快吃午飯了嗎?我真是睡得失曉了。”
自己在被上坐了一會子,沒有洗臉,又沒漱口,很不舒服,只得慢慢的穿起衣服,
自行下床。心想幸虧是中寒的病,病得快,好得快,若是病上十天八天,也像這個
樣子,不病死也把人煩悶死了。正想走出房去叫胡二,何劍塵卻一腳走進來,失聲
道:“咦!你卻爬起來了,你好了嗎?”楊杏園道:“我本想還睡一會兒,要點茶
水,一個人也叫不到,只得爬起來了。”何劍塵道:“我早就勸你搬出會館,你喜
歡這個院子僻靜,老不肯搬。害了病你就感到旅舍蕭條的痛苦了。我就去和你叫人
罷。”說畢放下一卷紙,走出院子去了。
一會兒何劍塵轉來,楊杏園問道:“那一卷紙是什麼?”何劍塵道:“是春聯。”
楊杏園笑道:“你還弄這個,太無聊了。不說起來我也忘記時候了,今天是什麼日
子?”何劍塵道:“今天是臘月二十三,是送灶的日子了。”楊杏園道:“二十三
了嗎?單身做客的人,最容易忘記日子,沒有人提起,大概一直到響了爆竹,才知
道過年呢。不過你也太媽媽經了,還鬧著貼起什麼春聯來。”何劍塵笑道:“我原
不要貼的,我們那一位,一定的要辦。我想這事也有點趣味,只得弄起來。不過鶯
聲燕語那些老套頭,未免大肉麻,所以又自己做了幾副。買了一些紙預備自己去寫。
你常告訴我的‘養氣塞天地,煮酒論英雄’,我很喜歡它豪放,已把它預定下,算
作堂屋門上的一聯了。”楊杏園道:“你大門口的一聯如何?我卻要看你的標榜。”
說時,胡二送著茶水進來,楊杏園一面洗臉,一面和何劍塵說話。何劍塵道:“很
難著筆。鋪張不好,拘謹又不好,我想總以四五言為妙。我現在想了十個字,就是
‘猶守簞瓢樂,幸無車馬喧’。不過我嫌它腐一點。”楊杏園洗過臉,端了一杯茶,
坐在躺椅上,聽著何劍塵的話,沒有做聲。雙目注視茶裡浮起來的輕煙,半天笑道:
“你下面用現成的陶詩,不如上面也用現成的論語,就是‘未改簞瓢樂’罷。”何
劍塵道:“總覺得有些頭巾氣,不好。你替我想一副罷。”楊杏園呷了一口茶,將
茶杯放下,睡在躺椅上,閉眼養了一會神,說道:“我還不能思索,過了一二天,
再和你擬一聯。不過你臥室的一副,我卻和你想得了。”何劍塵架著腳坐在那裡,
端著茶杯搖搖頭道:“這個更不容易,要從大處落墨方妙。”楊杏園道:“‘畫眉
恰是生花筆,割肉親遺詠絮人’。如何?”何劍塵道:“不好不好,一來我不姓張,
二來我又不在總統府當什麼書記和侍從武官,一點也不相稱。”楊杏園道:“上聯
表示你的風流,下聯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