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樹林。天亮之後他還沒回來。
“嗯,我沒說什麼,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一直相信他會露面,會從草叢裡鑽出來,管它有臉無臉見人。所以我生起火,開始做早餐;隔了一會兒,我聽見她爬出車。我沒有抬頭張望,但我聽得見她站在那兒,東張西望,也許她在仔細觀察火堆或者我的毯子,推測他是不是在那兒。可是我沒吭氣,她也沒聲張。我想捆整好行李又上路。我知道我不能中途扔下她不管。可是我妻子會說什麼呢,她要是聽說我跟一個眉目清秀的鄉村姑娘和一個三個星期的嬰兒一起旅行,就算這姑娘聲稱她在尋找自己的丈夫,也許這時在尋找兩個丈夫。因此我們吃好飯後我說:‘對啦,我還有一長段路呢,我想最好上路吧。’她一句話也沒說。我瞟了她一眼,發現她的面孔同往常一樣冷靜安詳。要是她臉上流露出了一點兒驚異什麼的話,我就是小狗。這下我被難住了,不知道該怎樣對待她;這時她已收拾好她的東西,甚至用桉樹枝打掃好了車內,然後放上仿皮革紙箱子,用毯子折起來做了個像坐墊似的東西擺在車的尾部。我暗暗對自己說:‘難怪你能夠老往前走。別人爬起來跑了,你收拾起人家留下的東西繼續前進。’——‘我想就坐在這後面,’她說。
“‘坐這兒會抖得孩子受不了的,’我說。
“‘我可以把他抱起來,’她說。
“‘那就聽便吧,’我說。我們開車出發了,我不斷探出身子回頭瞧瞧,希望我們在轉彎之前他會露面。然而他沒有。不是常常聽人談起嗎,某某人在車站突然發現手裡憑空鑽出個嬰兒。可這會兒我真和一個奇怪的女人和嬰兒同在一輛車裡了,擔心從背後開過來超過我們的每輛車都滿載著趕來尋人的丈夫和妻子,更不用說擔心是來追查的警官了。我們快接近田納西州地界那陣,我心裡暗下決心,要麼毀了這輛新車,要麼開進一個設有婦女救濟機構的大城市,把她安置到那兒去。我不斷往後瞧,希望看見他徒步緊跟在後面;可是我每次看見的都是她坐在那兒,面孔靜穆得像座教堂,手裡抱起孩子,讓他既可以吃東西,又不會受顛簸。你真拿他們沒辦法。”他躺在床上大聲笑起來。“是呀,夫人。要是你拿他們有什麼辦法的話,我就是小狗。”
這以後呢?後來她咋辦的?
啥也沒辦。光是坐在那兒,望著車外,像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鄉村——道路、樹木、田地和電線杆。她連他的影子也沒見著,最後還是他自己繞到車後來。她根本不用張望,只需要等待。而且她心裡早就明白這個。
他?
是呀。他就站在路旁,當我們轉個彎之後。他站在那兒,管它有臉無臉見人,就死皮賴臉吧,橫了心豁出去了,反倒顯得鎮靜,好像他已經不顧一切,現在孤注一擲,知道反正一切都無所謂了他接著說:“他完全沒看我。我剛好剎住車,他早轉身朝著車後門邊她坐的地方跑去了,而她一點兒不覺得奇怪。‘現在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他說,‘我要是現在半途而廢是狗。’她瞧著他,好像她心裡一直明白他在想些什麼,而他自己卻弄不清想幹啥,他幹了什麼自己也莫名其妙。
“‘誰叫你半途而廢呢,’她說。”他笑起來,躺在床上笑個不停。“是的,夫人。你真拿女人沒辦法。你知道我在想啥?我想她只是在旅行。我不認為她腦子裡想著在跟蹤誰在找誰。我不認為她曾經有過這種打算,只是沒把這告訴他。我猜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這麼遠,她這輩子太陽下山之前別想能夠走回去了。而且迄今為止,她一路順利,沿途的人們都待她挺好。因此我想,她決心再往前走走,儘量飽飽眼福,她知道這次要是安定下來的話,很可能後半輩子就再也動不了啦。這就是我的想法。她坐在車後面,現在同他在一起了,還有那個開車十英里以來一直不停地在用早餐的嬰孩,這像是坐在火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