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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到窗前來的柳枝,細細柔柔,酷似家鄉的白蠟條,一股濃濃的思鄉愁緒兜上心頭,眼前就飄過惠濟河,飄過村裡晨間與傍晚時的炊煙,飄過孃的白髮,蓮的背影……他終於忍不住從心底湧上來的陣陣酸楚,把一泡泡眼淚流出來……

病房裡,有穿白衣裙的護士小姐走來走去,軟底的布鞋踩在地板上,沒有一絲聲響,她們的膚色都白白的,身材苗苗條條,十分嬌好的樣子,更是讓他思想自己的女人,想她如今在做什麼?知不知道我還活著?

那天早上,他終於啟齒動問前來給他換藥的護士:我怎麼來到了這裡?是誰送我來這裡的?

你負了傷,被人送回國的。

我到這裡多久了?

三個月了。

他問起他的部隊。

護士告訴他,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你現在的任務不是打仗,是治療養傷。

漸漸的,他的意識有了一些恢復,記憶像一些殘斷的雲,一片片連在一起,幾分像真幾分像夢,幻覺與真實雜揉在一起……

常常,他看到自己像一個空心的影子,正往家的方向飄一般地遊走,一個人,有時拄著一根柺杖,有時披著一件蓑衣,腳底下呢,一會兒是莊稼地,一會兒是河灘,一會兒是山路,一會兒是泥沼…… 。。

11、家園始得歸

儘管老王和蔡大牙他們千方百計地隱瞞,可是不久,集上人們還是不知從哪裡知道,陳樸真陣亡了。

陳店村上更是傳說,我奶奶早已經接到了陣亡通知書,只不願讓人知道罷了。還有說得更具體,烈屬證都發下來了,叫鄉文書老王扣在區裡,怕我那瞎眼的奶奶再接受不了喪子之痛,一直都瞞著呢,瞞了有半年了。

那年我從四川尋訪父親的老戰友,歸來時取道老家,秀姑給我講了一夜的私房話,就到了我父親當年的事。

秀姑說,草妮哎,有句話,我對誰也沒說過,今天不是你閨女說起來,就是爛到我肚子裡,我也不會對誰說的——你爸他那條命,真是從朝鮮戰場上撿回來的,那年不是光蔡大牙,咱一個陳店莊上老老少少,都以為你父親他回不來了。

秀姑回憶說,總是你父親走後半年光景吧,他就回來了。可是,回來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魂!說起來,你也別不信,咱這兒見著他的還真不是一個人,因為他的樣子是跟人不同的,那個時候,他的腿就有點毛病了,還是那年叫瞎馬個壞種拿槍打的,又沒好好治,落下殘疾了,走路晃晃的。早上起來上地的人,有路過你家宅子的,就看見你父親在那院子裡轉悠,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混沌,一會兒影影綽綽,一會兒結結實實,身上穿的衣服,布絲兒都看得清清白白,鼻子眼卻是分不清的,像蒙著一層紗。

還有一回,好多人都看見了——是個大白天,陰天,下著幾滴小雨,就在你奶奶爺爺的墳地邊上,你爸他揹著包跳著地壟子往那地裡走,還是他走時穿的那套舊軍衣,那衣服他一年四季穿在身上,離多遠人都能認出來。西頭冒兒嬸子就說,那不是樸真回來了麼?咋看著不好哩,頭上有血哩!再想細看看,人就沒了。

冒兒嬸子回到家就病倒了,逢人就說,不好了,樸真回來了。冒兒嬸子的婆子娘還跑到你家墳上去燒了紙……

誰也沒想到,他還能從朝鮮活著回來!

我父親是在傳說他陣亡的半年之後,又回到惠濟河南岸的陳店村裡的。

此前他在長春的地方醫院呆了四個月,又碾轉來到大連的海濱醫院療養。他是在療養的時候決定要回家的。此前他申請過,院方不準。醫生說,他現在別看能吃能喝了,卻還是個病人,大腦裡主管神經意識的地方還很脆弱。醫生給他舉了例子,說他的大腦現在就像是一組無線電,電路出了故障,剛經過維修可以正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