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日軍在演習,隆隆的炮火在汙濁的空氣中瘋狂地翻滾著,遠方放任的煙霧在藍天中飄零。門口的便衣憲兵,手裡拿著報紙假裝看著。我走到衣鏡前看著悽楚的自己,幾年以前,我還是一張潔白的紙,可是幾年過後我的身心沾滿了塵埃。我異常地思念我的山林,不管它是文明的,還是的落後的。
世事多變與生命的飄零。八月的梅城還是驕陽似火,可不知是那一種情緒主宰著我。我有些冷,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思念的高根生現在身居何處,他也許正寄居某個角落,也同樣思念著我。
以前我是多麼需要孤獨,可是現在卻害怕孤獨。人就是個複雜的動物,總是喜歡錯位生活,得到時隨便揮霍,失去又苦苦追尋。此刻,我失去自由才明白,我是多麼的孤獨。難道我應當感到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可貴?讓青春在骯髒的市場上出賣,繼續讓自己在醉酒一般的生活裡消耗,永遠不要看到殘酷的現實與冷漠的人情,我為什麼不以年輕的生命去奢侈地揮灑,長江後浪推前浪,明天,後天,再後來的日子,我就成為一團死肉,這樣的人生軌跡大可怕了。那與行屍走肉決無二樣。我決不能為自己設定這樣的人生!我開始佩服淳妤,她是在為她那個加害鄰國的祖國出力,甚至變得那麼冷酷、殘忍,一時連人性也不復存在。那麼,我為我的國家還能做些什麼呢?時間在我富有正義感的想象中滾動,我現在太需要自由了,就像蝌蚪沒有成為青蛙時,需要水一樣。
淳妤每天回來得都很晚。她每天出去時都要過來和我打招呼,而且她每天都說霞飛夜總會的事情,和一點紅、紫媚等姑娘們的事。她還告訴我說姑娘們問到我時,她說我們的冰姬老闆去上海灘考察別的夜總會去了。我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女僕吉子和我的女僕滋芽陪伴著我。吉子是個性格內向的日本女孩,聽說她曾經做過慰安婦。她很細心,照顧我很周到,她常常把我散亂的書籍整理好,把茶具清洗的非常乾淨。我抽菸的時候她很有眼色地給我點火,我的臥室中總是有準備好了的點心。
可直到有一天,我平靜的日子被全部打亂。
那天,當滋芽拉上樓下最後一條窗簾的時候,告訴我說:
“淳妤還沒有回來,也沒有來電話,吉子急得跑在門口等待著,不肯回去。是不是我們要有危險的事情發生?”
我的心裡也覺得不安起來,為了安慰滋芽我只好勉強地說:
“可能她料理完軍營的事後,又去了霞飛夜總會,不用擔心。她如果要對我們動手,早該動了,還能讓我們活到現在嗎?你只管睡覺好了。”
滋芽問:
“姑娘什麼時候睡?”
我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看一會兒書再睡。”
滋芽睡去了,我無心入睡,在焦慮與擔憂中等待著可怕事情的發生。我知道她不可能對我一忍再忍的,也許今夜她就會讓我對一點紅下手的。
五點、六點……一直到八點鐘的時候,吉子氣喘吁吁地跑來。她哭喪著臉說淳妤仍沒有回來,也沒來電話,她打給野原一郎,野原一郎說淳妤昨夜很早就離開了軍營。她又打電話給霞飛夜總會,可是那裡的小子們說姑娘們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寓,客人也走完了,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有一種預感,就是淳妤仍舊在野原一郎的公寓、賭場、教堂,或者就在她自已別的公寓裡。那裡都有電話,假如她不回電話,吉子會打電話到野原一郎處的。那麼野原一郎便會尋找的,而現在野原一郎卻無動於衷,與情與理是說不過去的。再說我看淳妤的地位並不次於野原一郎,假如淳妤出了事,野原一郎是沒法交代的。
我開啟窗戶,看著遙遠的山巒,心裡開始恨起了野原一郎。滋芽拿著報紙說送報紙的來了。我隨手拿起來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