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到廚房,拿了一袋冰塊,按在腫脹的臉頰上。櫥櫃都開著,一張張茫然無措的嘴,麵粉灑了一地,雪崩一樣。尖銳的玻璃碎片浸泡在四處橫流的烈酒裡,一瓶白蘭地躲過一劫,斯坦利把冰袋放到一邊,擰開瓶蓋,他的手在發抖,潑在料理臺上的比倒進杯子裡的還多。他嚥下一大口,長長地呼了口氣。
所有房間都被翻過了,他從臥室走到書房,檢查這個洪水過後的廢墟。電腦和日程本都不知所蹤,整齊碼放在書櫃裡的筆記本和資料夾也被拿走了。碎玻璃在鞋底喀嚓作響,斯坦利撿起破裂的相框,又改變了主意,把它丟到散落一地的對賬單裡。上鎖的抽屜被砸開了,但護照和駕照都還在,他把兩樣都塞進褲袋裡,拖過翻倒在牆邊的空行李箱,開始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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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頓是我的第一站,去看我母親,告訴她我在滑雪的時候摔了一跤,沒什麼大不了的。玫瑰的季節快要過去了,剩下零星幾朵晚開的花。媽媽在培育一個新的品種,為此感到興奮,但我只能想到佛萊特,他無處不在的眼線,也許此刻就在盯著媽媽和她的玫瑰架。‘小心一點’,我說,媽媽給我倒了更多的薄荷甜酒,問我‘這種神秘兮兮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呢,加斯帕?’,我告訴她我的意思是希望她侍弄玫瑰的時候小心跌倒。然後我訂了一張去紐約的機票,單程。”
“丹尼下半輩子都要靠柺杖走路,但至少撐過來了。我又給他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最後他換了號碼。關於Apophis和阿勒頗的事,終究是被掃到地毯下面去了。”
“我希望我能在這裡加上一句,‘自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傑森’,但我們不能自作主張地修改故事的走向。我在紐約呆了半年,然後搬到波士頓。包裹寄來的時候我不在,於是郵差把它藏到花盆後面了,第二天下午我才發現它的存在,幸好門廊遮住了雨。那是復活節假期,吉布森小姐,鄰居的孩子像群棉尾兔似的,在前一天的找彩蛋遊戲裡把我的花圃挖成了蜂窩。包裹是從慕尼黑寄來的,我在慕尼黑不認識任何人,只得把這個謎拆開,字面意義上的。”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們兩個同時轉過頭去。
“探視時間結束了。”護工說,用拇指比劃了一下身後的走廊。
“我還需要十分鐘。”吉布森抗議道。
“女士,你有十秒可以收拾東西,離開病房,當我說探視時間結束了,它就結束了。”
吉布森轉向斯坦利,“包裹裡面是什麼?”
“筆記,傑森的筆記,全部。”
“說真的,吉布森小姐,我可以叫警衛過來。”
律師匆忙把紙張掃進資料夾裡,“我明天一早回來。”
她出去了,門砰然關上。斯坦利把目光移到窗外,看著西邊天際暗淡的餘燼。
☆、9
9。
他在熄燈之後很久才睡著,天亮之前就醒來了。一個工業吸塵器在走廊裡轟鳴,逐漸靠近,逐漸遠去,一條很長的走廊。
今天沒有日出。雲層猶如坍塌的水泥壁壘,太陽是不幸埋在裡面的一盞探照燈。樹梢在狂風中搖晃,雨的聲音被雙層玻璃擋住了,失去了配樂,樹的舞蹈顯得很滑稽。護工進來之前並沒有敲門,一言不發地收走托盤和沾著水果泥的塑膠勺子。斯坦利詢問訪客什麼時候能來,對方催促他按指示服藥,快點,我可沒有一整天的時間站在這裡。
他走了,腰間掛著的鑰匙串噹啷作響,留下斯坦利一個人琢磨外面被摘除了聲軌的雨。除了自己的心跳,他沒有別的測算時間的工具,從烏雲密佈的天空看來,現在可以是早上十點到午夜之間的任何一個時刻。他笨拙地挪向窗戶,張望被雨水擊打著的一小塊草地,這裡也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他的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