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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自此,他便常常獨自奔跑。他奔跑著,一直跑入深秋。深秋的黃葉紛紛揚揚,他和虎子在紛揚的黃葉中奔跑。黃葉的紛揚儘管是一種飄落,卻也有一種激烈,一種乾脆,一種不顧一切!既然如此,便也就只有如此。他的心甚至需要落葉紛揚的比賦。對於疼痛,他曾用捶打帶來的更加嚴重的疼痛加以掩蓋。然而,落葉竟然也不在紛揚,復又變成少許的飄零。有那麼一瞬,他孑然立住,望著一片落葉那麼閃閃地、緩緩地飄旋而下,心頭一顫:哦,最後的一片樹葉也掉下了!此時,虎子已衝出老遠,忽然也立住,掉頭憐憐地望著他。那一刻,天空是那樣灰黃又空蕩!在他和虎子遙遠而灰黃地相望之際,空中便有雪花飄然而至。他伸手摸了摸臉頰,不知是一朵雪花,還是一粒淚珠……

第一章 無法知道4(1)

雪來了。那一年,江漢平原的雪已不再是童年的烏黑眸子裡的歡舞,而是佈滿時光的無邊感傷的紛揚。雪的來臨,是那樣急匆:一片、幾片、好多片,翩然相隨,忽然間便是無數地接踵而至。雪花柔弱,輕盈,安寧,短促,歇落於肌膚連一絲兒癢也沒有,立時便融化;可雪花畢竟是來臨了,那樣輕颺,堅韌,熱烈,盛大,甚至是一種莫名的歡悅!無數的雪花匯成無邊的奔湧,匯成一種力量和生命,匯成一個真實的世界:“大地白了,房子上也白了!”這雪花紛湧的世界,如夢,分明又是童年的真;是輕,卻也是心靈的一種無端的沉。他的心更加迷離,亦更加壓抑而奔突,禁不住熱切地投入到這雪天、雪地、雪的紛揚之中。

他的方式照例是奔跑。雪花紛揚的天地是渾然的、無邊無際的矇矓。他和虎子在雪的矇矓中飛奔,如箭而馳。在他未滿八歲的那個冬天,江漢平原上有成|人望見過他和虎子的飛馳;而望著他們時,一如孤零的樹樁立在空寂的路邊或田壟,有那麼一刻一動未動。自然,不會有人知曉他那顆童年的心,只有他感到這“飛馳”的動力來自心靈的萌動——像春天的枝椏上的幼芽帶著鮮亮、腥甜、溼潤的萌動:他的奔跑已然不單是為了逃脫春天以來發生於心間的“惶恐”,而是向著紛揚的雪花的深處的一個希冀——或者以為必然存在的一個理念——飛馳!雪的世界那麼美麗而迷離,那其間必有美好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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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點,儘管在他後來不懈的人生探求中——他始終沒能從人類歷史上無數先賢的思想中查獲關於那個“理念”的解碼,當他回望童年的雪中飛馳時,依然確認那“飛馳”乃是人生的應有之義。

雪天的一個下午,雪花不再飛揚,太陽綿軟地出現。雪地盈盈地明亮,有些晃眼。他追著虎子的腳印向曠野奔去,覺得這陽光下的雪野格外燦爛,也格外炫人。他一點也不覺得寒冷,好幾次跌倒於雪中連滾帶爬,繼而裹著雪沫踉蹌幾下,又恢復如箭的飛奔。漸漸地,村莊被拋到了視野的邊緣。

忽然,前方傳來虎子“汪汪”的吠聲。他打住奔跑,向前望去:虎子在遠處一座雪堆前咬住一個黑影,雙方正處於對峙的狀態。他疾奔而去,立刻看清那黑影是人,便連聲大喊:“虎子,鬆口!虎子!鬆口!”一面跑得更疾。

他衝到虎子和那人的面前,虎子雖然鬆了口,卻仍在一躍一躍地向著那人叫吠,隨時準備再次撲將過去。那人已退靠著雪堆,兩手抓著被虎子撕破的衣襟,卻是嘻嘻地笑著,並不害怕。那雪堆原來是一座柴垛被雪覆蓋了,在那人的身後露出一個稻草的窩。他與那人對視著,俯身抱住虎子的脖子,將虎子立了起來,虎子便止了叫吠,轉而呵護似的舔他的脖子和手。那人個子不高,始終嘻嘻地笑,滿腮雜亂的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