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的第一段窄路尚且平坦,當他們真的走到一條上坡道時,蘇珊娜要下來自己用手走上去,羅蘭沒有反對,於是,他推著新找到的豪華計程車在前,她跟在後面很快上到了坡頂。就這樣,迪斯寇迪亞古堡一點一點遠去了。這邊的岩石一直遮掩著倒塌的高塔,羅蘭一直沿著這邊往前走,一直到另一座高塔也消失在視野裡,他指著遠處路邊的一座石亭說,“今晚我們就在那兒過夜,除非你反對。”
她沒有反對。他們帶上了很多碎骨和卡其布碎布,足夠生一堆火了,但蘇珊娜也很明白:這些燃料都支援不了多久。破條布料會像報紙一樣飛快地燃成灰燼,即便是骨頭也撐不到午夜——那時候,羅蘭的手錶上(他一臉敬畏地給她看過),兩根指標會合並在一起,但他們卻可能面對火堆熄滅的境遇。到了明晚,就可能什麼燃料也沒有了,別說火堆,連罐頭食物也只能吃涼的。她有種直覺:情況會比她預想的更惡劣,白天的氣溫估計有四十五度,差不離吧,而且他們是吃過東西、補充過熱量了,但她還是迫切地想有一件毛衣;哪怕有一條保暖連身褲也好。
“我們一路走走,說不定還能找到別的可以生火的東西。”點火時,她滿懷希望地說(燃燒的人骨散發出噁心的氣味,他們都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風口)。“野草……灌木……還應該會有骨頭吧……說不定還有枯枝呢。”
“我覺得不太可能,”他說,“在血王古堡這一邊土地不太可能有那些東西了。甚至連鬼草都沒有,那東西在中世界可是遍地都是。”
“你還不知道呢。別說得那麼肯定。”她實在無法想象在夜以繼日的酷寒之中,就他們兩個,穿著一身薄衣服,好像在中央公園的春日散步似的。
“我認為,當他把雷劈封死於黑暗中的同時,也滅殺了這片土地,”羅蘭思忖著說道:“也許一開始只是一次微小的震動,但現在這兒已經寸草不生了。不過,希望你的祈願有用。”他探身摸了摸她飽滿的下唇邊鼓起的一個皰疹。“若是一百年前,這東西可能先變黑再擴散,讓人最後骨肉分離;趁你還沒死就鑽進你的腦子裡,讓人發瘋。”
“癌症?放射物質?”
羅蘭一聳肩,彷彿在說,這些名稱又有什麼區別呢。“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但一定在血王城堡之下,我們會看到一片草原,甚至再見到森林,但我們到那裡時,草地很可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因為季節不對。我可以在空氣中聞到冬天的氣味,你看,白天這麼短,天這麼快就黑下來了。”
她痛苦地呻吟起來,本想假扮得幽默一點,但嘴裡發出的呻吟卻夾雜著貨真價實的恐懼和疲憊,她自己都不禁嚇一跳。奧伊豎起耳朵,看看他們。“羅蘭,為什麼你不能說點讓我高興的事兒呢。”
“你需要知道真相。”他說,“蘇珊娜,我們還可以撐一段日子,但日子絕不好過。那輛手推車裡存放的食物夠我們吃一個多月的了,如果吃完了……肯定會吃完的。當我們再次走上一片活生生的土地,哪怕有大雪也不要緊,我們會找到動物的。這就是我想要的。不只是因為到那時我們都會很餓、想吃到新鮮的肉,當然我們肯定會很想吃肉,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需要獸皮。我真希望我們不用這麼迫切地需要衣物,也希望不要有那些東西靠在獸群的周圍,但——”
“但你擔心事實就是如此。”
“是啊。”他答,“我擔心。生命中鮮有恆久的酷寒這等使人沮喪的事情——並非是凍死人的深度酷寒,可能,可是一直是天寒地凍,一分一秒地奪走你的能量、你的意志力,還有你體內的脂肪。恐怕我們這一程跋涉會很艱難。你會明白的。”
她當然明白。
5
生命中鮮有恆久的酷寒這等使人沮喪的事情。
日子過得還不算太糟。畢竟,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