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
葦兒還要勸:“這湯煨得極對火候,參也不苦……”話音未落,冰兒突然轉過臉,抬手把碗給掀了,葦兒從臉到衣服,潑滿熱湯,尷尬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然而冰兒也是自作自受,手上一用力,牽扯到身上,頓感一道傷口裂開,入髓鑽心地疼起來,她把手塞進嘴裡,硬是熬住一聲慘呼,然而瞬間臉就慘白,滿頭豆大的汗水。葦兒顧不得自己身上潮溼,也顧不得滿地碎渣,要緊問道:“公主!是不是弄疼了?要不要傳御醫?”令妃也唬了一跳,幾步上前,看冰兒已經痛得滿臉是淚,氣息都窒住了,忙道:“還問什麼!快叫御醫進來!”
冰兒忍過剛才那陣劇痛,漸漸緩了過來,道:“不要叫御醫!”令妃見她手上,虎口處已經咬出血來,不難想見剛有多麼疼痛難熬,心疼地握著她的手說:“你死犟著幹什麼?就是叫一聲痛,又有誰瞧低了你不成?何苦拿自己的手撒氣!”又哄道:“叫御醫來瞧瞧脈息,忍痛太過了,也是傷心脈的。”
冰兒搖搖頭道:“用不著,打時都沒死掉,還怕現在死了不成?”她覺得褲子上一道黏黏的溼,猶豫了一會兒道:“只怕要換小衣。”
令妃這才明白過來,揭開被子一看,褲子上的血痕已經綻出來一片,也覺得心驚,忙吩咐宮女們重新拿藥塗洗,置換衣物。一陣折騰完,冰兒已是懨懨的樣子,嘴唇都脫了色。葦兒看著日日陪伴的主子,只覺得心裡痛得發酸,忍著淚道:“少進點人乳老米粥吧,再虛下去……”冰兒沒有反對,葦兒試探地捧來粥,餵了兩口也還肯吃,不過接著就是搖頭道:“我心裡火燒似的,想吐……你把東西收了吧。”
葦兒聽得淒涼,臉上一點也不敢表示出來,又問要不要傳御醫,冰兒道:“我自己身子,自己明白。太醫院藥湯,左不過那幾味藥……倒是御藥房收著些西洋來的煙膏子,可以止痛……”
令妃忙叫人先問御醫,胡舒寅伺候了一夜,獲得恩准到太醫院暫時休息,來的是另一個醫正,沉吟了一會兒回覆道:“少用些福壽膏也是可以的,但多用傷身,又易上癮,還望娘娘知曉。”除了送來煎好的藥湯,只肯給了一點菸膏。
煙膏的藥效還是極好的,不過是半塊指甲蓋大小,已能看見冰兒漸次平靜,略略輾轉也不攢眉嘖舌忍痛不已了。不過知道有毒,也各存著警惕。葦兒邊用帕子擦拭冰兒額前汗水,邊吩咐小宮女收拾東西,邊道:“身子是自個兒的,您一定要保重!昨晚上,多懸!多少人為您提著心!皇上幾乎一夜都沒睡,都守著您,五更早朝一下,又馬不停蹄趕來看您……”於是便把昨晚的情形一一說了,拭淚道,“我以前在先頭皇后身邊,二阿哥七阿哥病重時都沒見皇上這麼憂慮過。”冰兒默默聽著,木然地盯著床板。葦兒說了半晌,冰兒道:“我想睡會兒。”葦兒知趣地退了下去。冰兒閉上眼睛,哪裡睡得著!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眷戀父親剛才溫柔慈愛的撫慰,一時又恨他上回冷酷無情的責打,腦中盤旋而出慕容業灑在菜市口的血跡,心中劇痛勝過身上傷痛,只覺喉頭髮鹹,卻咬著牙根把湧上來的腥鹹液體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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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鎮靜止疼的藥效已盡,冰兒身上的傷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她俯臥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牙齒緊咬著枕頭,身下的絲綢床單都被抓破了,雖然痛得淚水直流,但她仍然不肯哼一聲。葦兒拿著手絹輕輕擦拭她頭上的冷汗,擔心地問:“公主,很難受麼?傷處有點潰破化膿,怕是發了棒瘡。叫太醫來看看吧?哪怕不看傷,就診診脈……”冰兒咬著枕頭搖了搖頭。“那……要不原方子再抓一副煎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