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隋玉被一道驚雷驚醒,睜眼就瞟見窗外的閃電,藉著光亮,她看見隋虎坐在一側,也不知道他坐多久了,一動不動。
隋玉翻個身,裝作迷迷瞪瞪的樣子閉上眼。
驚雷後,屋外下起潑瓢大雨,豆大的雨點子打在屋頂、土牆、泥土地上,溼潤的水汽摻著泥土的腥氣從破窗漏門湧了進來。
身邊一直沒動靜,隋玉心懷忐忑,既怕隋虎像老和尚一樣在坐定中嚥氣了,又怕他在心裡暗自琢磨著什麼。她越想越是心驚,到底是忍不住坐了起來。
“爹,大半夜的你坐著幹什麼,怎麼不睡?”她問。
“守夜,你睡你的。”
隋玉提著的心落下了,又一道驚雷劈下,待雷聲消了,她沒話找話說:“下雨了,這還是我們一路走來遇到的頭一仗雨。”
“驚春雷,開春了。”隋虎說。
春雷起,蛇出洞,隋玉莫名想到這句話,她躺下蓋好堆在腹部的稻草,說:“明天雨若是不停,應當不會趕路吧?”
“天亮就知道了,你快睡,要是睡不著就代替我守夜。”隋虎不耐煩再跟她扯。
隋玉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每天夜裡都會起來守夜?”
隋虎已經不搭理她了。
“你睡吧,我替你守著。”隋玉坐了起來,補充說:“睡不好精神頭差,趕路時你背良哥兒別再摔了。”
隋虎只是隨口一說,因著隋玉是個獨善其身的寡淡性子,他沒指望她會來接替他守夜。她猛然變得好說話了,他有些無所適從了。
“不用,你睡……”
“少囉嗦,別不知好。”隋玉強勢地打斷他的話,乾脆利索地問:“還要守多久?”
隋虎沉默,他琢磨了一瞬,說:“也好,那我睡了。”
“要守到什麼時候?”
“你會知道的。”
什麼鬼?隋玉皺眉,還要再問,柴房裡不知誰不耐煩地“嘖”兩聲,吵到人家睡覺了,她嚥下到嘴的話。
夜風微冷,隋玉打個哆嗦,她摟起散落的稻草蓋身上,堆成一個窩,像雞下蛋一樣盤腿坐在草堆裡。
木門吱呀一聲響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出去了,溼冷的夜風大股湧了進來,風裡挾著隱隱拍門聲。隋玉豎起耳朵仔細聽,前院有了動靜,不多一會兒蹄聲漸近,相隔不遠的馬廄有了動靜。
柴房裡的人醒了些,沒人出去看,各自低聲交談幾聲,或躺或坐又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安靜了,開門出去的兩人也進來了,聽到清嗓子聲,隋玉才發覺是一男一女。
她沒多想,直到柴房裡響起窸索的走路聲,稻杆被踩裂踩折,重量消失後又支愣起來,細微的咋咋聲如豆萁在烈日下曬得開綻,撓得人心口癢。粘膩的低喘聲在雨夜響起,隋玉一愣,她不可思議地扭過頭,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模糊能看見不遠處起伏的弧度。
有腳步聲走來,隋玉繃著臉看過去,矮小的身影在看見端坐的身影后,腳尖一轉離開了。
原來黑夜裡還隱藏著這些骯髒醜陋的東西,隋玉頭皮發麻,她看向身側沉睡的隋慧和隋靈,若不是今夜被驚醒,她也如她們一樣,只為白日的疲累心煩。
柴房裡慢慢安靜了下來,有人酣然入睡,有人縮在角落裡嚥著淚吃東西。
驛站裡的雞打鳴了,隋玉躺下,她明白了隋虎的話。
聽著嘹亮的雞叫,她盯著黑乎乎的屋頂琢磨他的用意。
天明雨勢沒停,役卒跑來點十個犯人去清理馬廄,早飯送來的也晚。
“今日雨休,多留一天。”押送官冒雨來柴房,他告誡道:“驛站來了使團,你們不想掉腦袋,就老老實實待在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