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不願意回到麥城。
就連每逢過節,他也要找一大堆藉口搪塞家人,不為別的,他就是單純地不想回去。
一旦進入這座埋葬著過去的城市,那些孩提時零零碎碎,長大後逐漸明晰起來的記憶就會撲湧上來。
他不想去恨與那些事情相關的人,相關聯的,無辜的,他寧願選擇遠走高飛,也不願意在仇恨裡面對他們。
謝嘉楠的緘默讓蘇媽媽更加肯定自己內心的懷疑。許是風太大了,她握著手機的手在瑟瑟發抖。
謝嘉楠看見了,伸手按住她的手,說:“蘇姨,外頭冷,還是進去吧。”
蘇媽媽卻在他的驚愕中,一聲不吭地把手抽了回來。
“蘇姨?”
蘇媽媽神態安然地笑了笑,說:“這點風不算什麼。當年老頭子被害死,風再大,我也挺過來了,更何況是這種將冷未冷的風?”
一股不安的情緒急速襲上謝嘉楠心頭。
謝嘉楠雙手的溫度急劇下降。
他抬起頭,撞上蘇媽媽犀利的眼神,怔住了。
“你是李薇的兒子吧?”她的語氣聽起來根本就不是疑問。
蘇媽媽的這句問話,像一盆冷水從頭而降,淋溼了謝嘉楠一身,也淋溼了他的心。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可是……他自認保密功夫做得不錯,蘇媽媽何以會發現?
蘇媽媽站了起來,她走到謝嘉楠身前,嘆息著說:“我剛才坐車回來的路上,無聊就翻看蘇夏的手機,無意間發現了一張照片。”
蘇媽媽把照片調出來,遞至謝嘉楠面前。
是他給老太太撥弄頭髮的那一張。
蘇夏拍照的時候,調節了焦距,拉伸了鏡頭,老太太的臉清晰地呈現在相片裡。
“我知道李薇有個孩子,我也知道你是謝凱的私生子,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就是李薇和謝凱的私生子。阿K是李薇的丈夫吧?他當年竊取那筆鉅額後自殺了……為了償還那筆巨資,把蘇夏父親的身體搞垮了,也把我們原本和睦美滿的一家三口活活拆沒了……”蘇媽媽說到這裡,原先臉上的慈祥溫柔瞬間被厭惡反感所取代,她不苟言笑地盯著謝嘉楠,聲色俱厲地說:“當年的事情,我可以完全不計較,可是現在……我懇切地希望你,日後斷絕和蘇夏的所有往來。”
“蘇姨……”謝嘉楠吃了一驚,他立馬站了起來,眼神哀轉地看著蘇媽媽。
他最後的一絲,可以照進心底的光芒,也要熄滅了嗎?
為什麼就沒有人能關心一下他?
他小時候是在養母憎惡兒凌厲的目光下,戰戰兢兢地長大的。他的親生父親對他寄予了過重的期許,強迫他學鋼琴學畫畫學一切枯燥無味卻又有利於他日後在上流社會人際交往中取勝的藝術技能。而他的生母,他很少見到她,只在養母骯髒汙穢的形容詞裡聽說過她。直至蘇家垮臺事件一夜爆發後,他無意間發現了真相,也見到了他一出生就失去了的生母。她要他跟父親求情,讓他回到她身邊。
謝嘉楠對著這張哭得梨花帶雨的面孔,莫名被一種陌生感充斥心頭。他不相信這就是他的生母,丟棄他十餘年,在丈夫為自己舊情人辦事得逞無故失蹤後,會厚著臉皮跑回來求他跟她回去。
他不是商品,說丟就丟,說交換就交換,說回收就回收。
他們把他當成商品進行交易活動的時候,從來就不考慮他的心情,也不問他意見,就這麼任意妄為。
至於當他發現真相,想起對方是蘇夏父親,而自己的父親又是此次事件的幕後主使時,他複雜難理的心情,哀痛、憤恥、可笑、荒唐、震驚,種種難堪的情緒像驚濤巨浪湧向他,將他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