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歲了,可她的兩個肩膀還是長期帶著她父親打的青傷。實際上,她的父親也不能算作一個壞人,他只是在嚴格地行使他的權力,他要家人都服從他,他的血液裡保持著古代拉丁民族的傳統,他認為對於家裡的人他依然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有一天,南伊絲又遭了毒打,可她居然敢抬起手來遮擋,他差點把她給殺了。少女受到這樣的懲罰,渾身不停地哆嗦。她坐在黑暗角落的地上,眼巴巴地忍受著毫無道理的屈辱。內心的怨恨使她沉默了許久,心裡盤算著如何報復,可又總是沒法實行。正是在她父親身體裡的那種血液使她激動、反抗,這是一種盲然的憤慨、一種瘋狂的好勝需要,僅此而已。當她看見母親在米庫蘭面前,渾身顫抖、服服貼貼、忍氣吞聲的時候,她就輕蔑地看著她。她常常想:“要是我有一個這樣的丈夫,我一定要殺死他!”
不過,相較起來,南伊絲還是更喜歡那些捱打的日子,因為毒打能夠使她感到疲勞。別的日子,她就只能過著這麼侷促、這麼苦悶的生活,她真是煩得要死。她父親禁止她到愛斯塔格去,要她在家裡做一些永遠也做不完的事;即便沒有什麼事好幹,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不離開他的視線。因此,她焦急地等待著九月,只要主人們一來到布朗卡德,米庫蘭的監視就不得不放鬆了。南伊絲替洛斯塔太太跑腿買東西,想把一年來的自由全都補償過來。
有一天早晨,米庫蘭老爹想到這麼大的女孩每天能給他賺回來三十個蘇。於是他暫時釋放了她,叫她到瓦廠去做工。儘管活很重,但南伊絲也覺得很高興。她一早就出門,穿過愛斯塔格,到村子的那一邊去,在熾熱的太陽下面,翻曬瓦片,一直到晚上才回家。她的兩隻手被這種重活磨得很粗,可是因為感到沒有父親在背後盯著她了,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跟年輕的男人們談笑。就在那裡,她一面幹著這樣艱苦的活,漸漸發育成了一個漂亮的姑娘。炎熱的太陽把她的面板曬得像鍍上了一層金子,在她的脖子上烙上一條琥珀色的寬項圈;她烏黑的頭髮又長又密,一縷一縷地好像要把她遮蓋起來;她的身體,在她幹活的時候,不停地彎下去或來回地擺動,養成了年輕女兵般的柔軟和矯健。每當她在這片被捶硬的地上,在這些紅色的膠泥之中,突然挺身站起來的時候,她就像一個塑起來燒成陶器的古代女騎兵,忽然沐浴了天上降下來的神火以後,活起來了似的。看見她一天比一天更美麗,米庫蘭眯縫著小眼,總是盯著她。她太愛笑了,一個女孩子這樣高興,在他看來,有些不合規矩。他打定主意,要是發現有什麼不三不四的求愛的人圍在她的裙子邊,他一定要掐死他們。
提到求愛的人,可以說,南伊絲真有好幾打,可是她讓那些人都失望了。她譏笑所有圍在她身邊的青年。她唯一的好朋友是一個駝子,和她同在瓦廠裡做工,名叫託瓦納,身材矮小。他是從埃克斯的孤兒院被送到愛斯塔格來的,後來,他就在這兒做工落戶了。這個駝子有著滑稽的相貌,笑起來非常有趣。南伊絲見他很順從,於是,對他很容忍。她要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當她遭了父親的毒打,想找一個人來報復一下的時候,她就會拿他來出氣。不過,顯然他們之間不會有什麼結果,村裡人都嘲笑託瓦納。對這一點,米庫蘭卻說:“我允許她跟駝子在一起,我太瞭解她了,她太驕傲,決不會要他的!”
《南伊絲·米庫蘭》2(2)
這一年,洛斯塔太太在布朗卡德安頓好以後,她就要求佃戶把南伊絲借給她使用一段時間,因為她的一個女傭人病了。這時候,正好瓦廠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