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嘆一聲:“……章大護法,別怪我今日咄咄逼人,我逼問你,也是在逼問自己呢,為什麼就不能退一步?可是我們這一步,都退不得……你沒忘了當初那一夜六個人伏擊你一個,還有奪妻的恨。我老頭子可也永遠記著三十一年前那天天京陷落!
……龍脖子那裡被炸開了一個大豁口,湘軍吉字營象一群瘋子一樣湧進來,我們怎麼填也填不住啊……他們瘋了,我們卻完了。那麼多兄弟姐妹,被屠殺了個乾乾淨淨。我追隨幼天王和忠王爺突圍,街上血已經沒到了腳脖子,經過我小女兒在的那個女館,一館姐妹,竟然不剩下一個囫圇人!糟蹋了也就罷了,殺了也就殺了,為什麼還要折騰屍身成那個樣子?我那小女兒,她只有九歲!忠王爺咬著牙齒不敢看,我卻在發誓,總有一天,只要掙扎出性命,就要報這個仇!如果說我老頭子一直在夢中的話,那麼這個夢不是噩夢,而是要將北京城同樣淹沒在血水裡面的一場夢!“
韓老爺子語調淒厲,整個書房似乎都陰慘慘了起來。這個時候,韓中平老爺子哪裡還有和徐一凡往來時候那富貴尊容的樣子!
以章渝的本事和氣度,居然都悄悄的向後退了一步!
門外突然響起了徐一凡的聲音:“一個是破家背族,一個卻是當年家國破碎……老爺子,章大管事,你們忍到現在,莫不就是等著我徐一凡能乘勢而起乎?老爺子,內蒙草原上咱們那次相逢,對我來說,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礎,對您來說,是不是看著我徐某人逆流而上,您也無數次的感激老天爺,當初讓你們在草原上揀到了我?”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六章 … 如夢(三)
“爹,您喝茶………”
一向放蕩不羈,哪怕在徐一凡面前也整天斜著肩膀溜達的楚萬里楚軍門,這個時候兒卻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給端坐在堂上的老爺子敬茶。
爺倆長得也就算象,不過徐一凡要是見著了,估計就該不壞好意的想,老爺子一臉剛愎儼然的神色,花白的鬍子也用胡梳梳得一絲不苟,怎麼就生出了楚萬里這個再沒有半點正經的活猴兒出來?
堂上就他們爺倆,倒是兩側廂房,站著一幫傢伙,神情熱切的盯著看,這幫傢伙看起來有老有少,頂大的不過四十,小的不過也才十五六的光景。穿著打扮看起來也是有窮有富,每個人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裡面的景象。
老爺子哼了一聲,接過茶杯來,意思意思抿了一口,接著重重放下:“就算你是提督軍門了,回了家,還得給老子跪著!你自己想想,這個家裡缺你半點兒了?整份兒家業,以後不都還是你的!給你請當年當過翰林的老先生教你時文講章考功名,你放火燒書房。好,送你去南洋公學讀洋鬼子的書,將來就算和洋鬼子做生意能用到,可是你鬧什麼事兒,被學監開革!要不就回家學生意吧,你倒是好,一聲不吭去北洋當了學兵!我這麼老了,你說你算孝順還是算忤逆?”老頭子氣得白鬚飄揚,一聲比一聲重的拍著桌子:“北洋投了營頭倒也罷了,安心巴結差使。安個家,也未必不是一個前程。可是又去南洋朝鮮刀頭舔血去!咱們楚家用不著你這樣拿命去巴結功名,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我老頭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絕後?就算東洋小鼻子犯我大清該死。有徐大帥這麼一個大清武穆,不缺你跟著上殺場!就算馬上要亡國了,獨子還不當兵吃餉呢!我去了幾封信勸阻,你說說,你回過一封沒有?告到上海道去,別管你是不是提督軍門,大清以孝治天下。我動家法打死你,也算是天理人情!我這個家,就不值得你回來守著?辛辛苦苦一輩子,還不是為的你!”
楚萬里跪在底下低頭擠眉弄眼,半晌才嘆口氣兒:“爹。誰讓您娶個二十不到的小媽?留在家裡就得管她叫娘,兒子實在開不了口,乾脆到外面野去。這次回來,您沒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