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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已是萬千之幸……她該知足。

床榻上的秦王沒有等到迴音,驀地推枕而起,只著一身極單薄的澤衣,下榻站定,直身立在了她面前。

“昨晚,聽到了幾分?”清清冷冷的聲音響在頭頂,分明地透了幾分肅殺的寒意。

阿荼仍是默然不語,垂首跽坐著,雙手恭謹地交疊於膝前,白皙柔潤的右腕上,一道帶了些微紅腫的於青格外分明。

眸光觸及此處,秦王驀地微微色變,身子一動,手腕疾出——下一瞬,右手已鎖在了她喉間,勁力很重,眸光刀鋒似的冰寒。柔弱的女子沒有半分反抗,連掙扎也無,只痛苦地深蹙了眉,喘不上氣,臉色驟然泛上了青白……彷彿剎時間便會斷了氣。

年輕的秦王並不見多少動容……長到二十二歲,比這慘烈的情形他已見得太多。就在數日前,他還當著生母的面,親手殺了她的兩個孽子,血漫宮磚,一片殷色淌得肆意淋漓……

贏政手下愈重,女子的眉目都緊糾成了一團,看著那雙從來烏靈明潤的眸子因極度的痛苦而湧上哀色,彷彿某種膽怯怕人的小獸,臨死都不知反抗掙扎,只絕望而柔順地接受一切。

不知怎的,他竟下意識地不想再看下去,既而目光略移向了別處……室中西邊的牆角,是一尊高大的屋形陶匱,彩陶衣匱邊疊置著三個繪漆的朱木衣箱,衣箱上面放著一隻細蔑編成的竹簏,簏中是一摞小兒的衣物,綿袍、直裾、中衣、澤衣……最上面的一件兒似乎還未做完,攤開著置在頂層,邊上放著用了一半的剪刀、針黹、絲線、斷錦碎布……

心下驀地被什麼東西觸動一般,不由便鬆了手上的力道,被鎖喉半晌的女子驀然吸進了些新鮮空氣,驟然弓下身子猛咳起來,簡直連心肺腑臟都要咳了出來似的,神色痛苦,但面上終究漸漸恢復了幾分血色。

秦王就這麼有些莫名地收了手,靜靜立在了室中,卻半晌未言。

“若洩半字,死。”最終,他走時,只說了這一句。

阿荼,劫後餘生。

秦王政九年末,秦國迎來了另一樁大事,燕王為向秦示好,送太子入秦以為質。燕太子,名丹。

次年,秦相呂不韋免。

這一年,二十三歲的秦王,終於實至名歸,位尊一國、睥睨四方,一步步接近了一個時代權位的巔峰。

秦王政十一年,夏,清池院。

“阿母,阿母,這個就是‘鄭’字,先生今日新教的。”綠葉繁茂的甘棠樹已丈餘高,今春是頭一次開花,此時傘蓋般的枝葉間綴著稀疏的幾粒青果,瑩翠可愛。一樹涼蔭下,五歲的稚童一身玉青色直裾袍,烏髮垂髫,劍眉薄唇的小臉兒還帶著孩童特有的圓腴,只顯得一團稚氣。

扶蘇方才幾乎是抱著卷書簡,邊喚著阿母邊自外院快步跑進了內門,喘息還略略有些急,但未歇片刻,便自地上拾起了段乾枝,獻寶似的一筆一畫地鄭重在地上寫寫畫畫了起來,一個“鄭”漸漸成型,筆跡稚嫩卻是十足的認真。

阿荼失笑——明明四歲上便隨著子師學習宮中禮儀,在人前言談行止從來不錯分毫,怎麼一到了她面前,便又成了這般一團孩氣的幼稚模樣。

微微無奈,阿荼斂了衽,在他身旁半蹲下來,抬手接過了扶蘇左手中那捲《史籀篇》,熟稔地展開書簡,翻到了今日新習的“鄭”字,先是自己拾了段樹枝,一筆筆用心地試著寫下來,再兩廂對照,一筆一畫地端詳,細細地一處處指出扶蘇筆畫不規整的地方。

阿荼本不識字,只是自年初扶蘇開蒙後,每日一回來,便是興高彩烈地將今天新習的字寫給她看。那模樣,就如同幼時莫論見了什麼稀罕物什,都想方設法地捧回清池院到她面前獻寶一般。

她無奈裡又透著幾分安慰喜悅,索性便同孩子一處,每日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