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便捧著書簡一個個地試著依書摹字。她自幼記性便比旁人好些,如今絲毫也不覺吃力,半年多時間下來,竟能漸漸佐著扶蘇習字了。
同母親一起認認真真地寫了十餘遍,扶蘇終於能把這個篆字寫得如書簡上一般圓勁均勻、婉通漂亮。
“這,就是阿母的故鄉麼?”落下了最後一筆,五歲的孩子靜靜看著地上那一個筆畫略有些繁複的“鄭”字一會兒,忽然仰起小臉兒問。
阿荼有些意外,略略怔了怔,眸子裡才透出些微笑淡淡的笑意,點頭:“嗯,阿母原是鄭人,生於鄢陵。”
“鄢陵,那是什麼地方?”小小的稚兒語聲清嫩,一雙烏潤眸子望著母親道“離咸陽很遠麼?”
“是啊,很遠很遠。”阿荼神色平靜,目光溫和。
“比虢宮還要遠?”秦宣太后所起的虢宮在岐州境內,距咸陽一千多里,那是扶蘇去過最遠的地方了。
“從咸陽到虢宮,大約需三日的車程,而鄢陵,至少要半個月罷。”阿荼想了想,這麼同他解釋道。
“唔。”小小的孩子忽然沉默了下來,垂了頭,好一會兒才又抬頭,認真地看著她問道“那,阿母若想回故鄉一趟,豈不是很不容易麼?”
阿荼未料到他這話,一瞬時竟默然了下來。
“扶蘇自小長於咸陽宮,這兒便是家。從記事至今,每每隨阿父去各處離宮行獵遊賞雖也開心,但心裡卻總想著回來……一刻也捨不得這兒。”小小的孩童一雙烏靈明澈的眸子與母親對視,語聲稚氣,目光摯切“阿母的家在那麼遠的地方,這麼多年都沒有回去過,應當也很想念的罷?”
“阿母,想回鄢陵去麼?”五歲的稚童神色竟有幾分鄭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問。
阿荼垂眸,罕見地在孩子面前默然良久。
“阿母懷念那個地方,卻並不想回去。”半晌後,她抬眸,淡笑。
“為何?”小小的孩子嗓音稚氣,帶著幾分不解。
“鄢陵呵……那裡有阿母的血脈親人,親密友伴,有長滿了舜華、桑木的的山川林野,有遍是魴魚珠貝的洧水——可這兒,有扶蘇啊。”她柔和地淺淺笑著,目光溫暖,伸手撫上稚童的小腦袋,輕輕地揉了揉他頭髮。
故鄉、親友、山林洧水……那些東西,曾經是她在這世上最深的懷念與眷念,但而今,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自己身邊的兩個人重要。
“阿母,”五歲的孩子驀地撲進了母親懷裡,緊緊擁著,小腦袋在她頸邊蹭了蹭“扶蘇會一直陪著阿母,怎樣也不離開。”
一脈暖意陡然湧進心底,阿荼下意識地回擁住了懷中的小稚兒。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開了口,卻是在孩子耳畔玩笑似的道“當真怎樣也不走?哪怕有人拿了新豐的柰脯來誘哄,也不去?”
扶蘇四歲時隨王上在新豐的步高宮住過些時日,小兒貪嘴,極喜食當地的柰果醃製成的柰脯,臨走時甚至問了句能不能挖一棵柰樹帶回咸陽。
“扶蘇已知錯了!”五歲的孩子聽阿母提極此事,卻是神色驀地認真起來,而後低低垂了頭,一張小臉兒滿滿的羞悔之意“李先生已經教誨過了,身為上位之人,一言出而天下隨。故當常念黎庶之艱辛,萬不可貪一時口腹之享,勞民之力……扶蘇日後再不會了。”
阿荼本是一句玩笑,不想竟牽出這些後話來。聽著懷中稚兒這樣慷慨陳詞地悔過,心緒卻不由得微微有些複雜了起來,低眸細細端量著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