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也一聲不吭,發動車子上路,一路無話。
一星期後,魚頭在鄉里接到縣委辦電話,通知他立刻到縣城,葛副書記有事找。魚頭讓駕駛員開車,坐那輛破吉普,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縣城,去了葛珊的辦公室。那時葛珊辦公室裡有人,一見魚頭,她一擺手讓屋裡人全部出去,厲聲道:“關上門!”然後也不說話,只是緊繃臉看著魚頭。
魚頭知道葛珊是生氣了。葛珊大約是昨天回家,才從老公那裡聽到了上星期的事情。人們畢竟是夫妻,夫妻吵得再兇,隔幾天,小別賽新婚,一上床萬事皆休。魚頭算什麼?第三者?哪有那個資格!如葉公子所罵:“你小子什麼東西!”所謂風馬牛不相及,這種事哪裡輪得上魚頭如此插足。
但是魚頭就是魚頭,他沒有慌。
“我知道葛副什麼事找我。”他說,“我檢討。”
葛珊問魚頭檢討什麼? 魚頭說他不該打人。魚頭說自己打人是有前科的,不接受教訓,重蹈覆轍太不應該。為此他願意接受領導的一切批評,承擔責任,聽任處理。葛珊忽然情緒低落,擺擺手說:“你走。”
這事後來廣為流傳。誰說出去的?葉公子,這人爽快,有一次與朋友飲酒,在酒桌上提及他跟魚頭有一筆老賬沒算清楚,人們這才明白其間瓜葛。我們就此表揚了魚頭,我們說最能體現該同志水平的是做檢討。如今我們比較擅長表揚與自我表揚,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水平略有欠缺,哪像魚頭能夠檢討得這麼深刻。我們當然還是以表揚為名行譏諷之實。以我們看來魚頭這次毀了,這人毛病過頭了,他還在買“無知少女”股嗎?天底下哪種股票是這麼買的?
我們知道葛珊的個人情況比較特別。該領匯出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中學教員,她丈夫葉秉南卻出自名門,雙親都是本市的老領導,離休幹部。據說葛珊被選中啟用,除本人條件好外,跟她公公婆婆兩位老領導的人緣和影響不無關係,至少有所促成。葛珊的丈夫葉秉南在本市有“葉公子”之稱,性情豪爽,喜歡交朋友,參過軍,在部隊裡當過炮兵連長,上尉軍銜,轉業後去了市交通局。葛珊大學畢業後在市計劃委員會工作,當時小夫妻地位相當,夫唱婦隨,沒太多麻煩。後來情況忽然變化,葛珊被派到縣裡任職,當上領導,夫妻間有了落差,葉秉南漸漸有些不平衡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葛珊工作越是投入,對小家庭的照料就越發力不從心,當丈夫的自然就更不平衡。他們的家中開始充滿各種聲響。葉公子個性挺強,頗有大男子精神,他有一句名言,叫男上女下天經地義,女人無論如何總被壓在下邊。不服壓怎麼辦?左撇子幹嘛?於是便有了魚頭耳聞目睹的那些事。女領導當然比我們這些男領導難當,這不錯,但是再怎麼難,這類事也不歸魚頭來打抱不平,魚頭顯然有些發暈。
隔年是換屆年。葛珊被提任縣委書記。眼下縣委書記的空缺多由縣長遞補,副書記直接提任書記的情況不多見,但是葛珊任職卻也不讓人太意外。她是什麼人?“無知少女”,
這種說法挺錯誤,重視培養女幹部卻是需要的,平心而論這個人的能力至少不在我們之下,所以她上也挺正常。葛珊當上書記之後,魚頭忽然冒出頭來,在政府換屆時脫穎而出,由鄉長而成副縣長的一個人選,這無疑具有破格任用意味,沒有該縣主要領導也就是葛珊的力薦是不可能的。這位女領導真是大度,不計前嫌,不受魚頭和她丈夫葉秉南間一拳恩怨的影響,或許不光如此,反是魚頭這一拳讓她印象格外深刻。魚頭的任用在當時曾引發爭議,有人挖他的老底,重提該同志大青江環境汙染,毆打史猴子的舊事,說這種素質這麼毛病哪還能用!葛珊力排眾議,就用這個魚頭。她說,魚頭有他的毛病,但是也有長處,這人有頭腦,有拼勁,敢衝鋒陷陣,一個縣班子裡需要有幾個這種型別的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