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那年輕帝王,眉宇間一時似乎掠過幾分道不明的恍惚。只聽她輕輕敲了敲爐壁,淺嗔道:“一醒來就貧嘴,早知如此,真該叫柳先生讓你再多睡上幾天!”
聽見清鸞如此無理的措辭,澹臺澈卻也並不生氣,反倒輕笑起來,“若是朕再不醒來,豈非要辜負了你一雙纖纖玉手、為朕日日焚香?”他這一笑,宛如春風化冰,臉上的病容都彷彿舒解了三分。
清鸞輕嘆一口氣,徐徐站起身,轉過頭來,臉上卻已不再是方才那般語笑妍妍的神情,分明帶著某種決然之色,抿了抿唇道:“聖上,你明明都知道的,不是嗎?你每日飲用的那些茶水……”
“清鸞啊……”然而,未待她說完,澹臺澈便輕輕舒了個懶腰,不著痕跡地打斷她的話,“過來,為朕更衣吧。你寢宮的後院裡,去年種下的那些梅花,想來也都該開了罷?過會兒朕就陪你去賞花。”他邊說邊打著哈欠,“這一覺,真是……睡了太久了啊。”
聽見裡面的動靜,原本侍立在殿外的那些宮人們紛紛膝行而入,跪滿了一地,叩首山呼道:“皇上龍體安康,實乃萬民之幸、社稷之福!”
然而,澹臺澈聞言卻是冷冷一笑,“萬民之福?呵,朕的那些‘好子民們’,不都在心裡盼著朕早點死麼?”
覺察到他語音裡突然浸透出的冷意,清鸞手臂一顫,正在為他佩戴的那條龍紋綬帶頓時跌落地上。她方待俯身去拾起,卻被澹臺澈猝然摟住了纖腰,那溫和柔緩的聲音裡夾雜著幾許調笑、從頭頂傳來,“天下人的心朕不要,一美人兮已足矣!”
帝王語聲尚未落,便見一名小內監急匆匆地奔進大殿,跪稟道:“皇上隆安!柳先生正在外求見。”
澹臺澈聞言面色微動,忙道:“快宣柳先生入殿!”
話音方落,便見那青衣男子已徐步行入大殿之內。他的臉色看去略顯蒼白,雙目中透著幾分晦暗,但又似乎藏著點點寒火、正幽幽燃燒。乍看上去,竟讓人覺得不過是個年約二十的少年;然觀其神韻,又覺得他彷彿是個已歷經滄桑的老人。然而,待到想要細細分辨清楚的時候,這個人的年齡已經宛如月下水紋般令人捉摸不透了。
“柳先生不必多禮,快請入坐。”澹臺澈微微一笑,拱手請柳千寒在案臺前的側席落座後,就聽他淡然笑道,“聽聞朕今次乃誤食藥物而至昏迷,若非柳先生前來相救,朕恐怕此刻尚在病榻上長睡呢。”他語聲微頓,唇邊繼而掠過一個有些自嘲的苦笑,“先生定是又對朕失望了吧?”
見柳千寒並未立刻應答,帝王徑自嘆息道:“唉,記得三年前,國局動盪之際,朕便曾提出請柳先生出任我大胤國師之懇請,然而先生當時卻無意身居廟堂,婉言謝絕……這番先生前來,定是有不得已之要事與朕相議吧?”
柳千寒聞言不禁微微動容,抬起雙眸,定定注視著眼前這個年少的帝王——澹臺澈出生於天德五年,以六歲之齡登基,十八歲掌權,而今,也不過才二十又三的年紀。然而……
“這些年來,皇上辛苦了。”片刻的沉默之後,但見柳千寒略略俯首,似有所感般地輕輕嘆了口氣。
澹臺澈似乎未料到他竟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由得微微一怔。要知道,在帝都那些所謂“愛國之士”的眼裡,他這樣一個“耽溺女色、不務朝政”的皇帝,可真該被早早凌遲了……可是這位柳先生,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那雙素來波瀾不興的眸子,靜如深潭止水,幽黑無際,竟令人看不透一分一毫。
然而,只不過須臾後,澹臺澈便即回過神來,淡淡一笑,大病初癒的臉色透著異樣的酡紅,“先生過獎了。澈自認不才,如今這樣的‘江山’,澈早已無德、亦無力打理。昔日澈年少輕狂,竟妄圖令這個早已由內而外腐朽殆盡的朝政恢復昔日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