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用餐區。
四方小桌兩側,面對面坐著一對男女。
遠看,俊男美女;近看……
季凡澤沒動筷子,手撐在腿上,挑著眼角瞅了瞅鍾艾碗裡那團汪著紅油的涼皮,以及她吸溜涼皮時一點不斯文的吃相。別看她身材瘦溜,他真懷疑這女人上輩子是豬,而且是隻重口味的豬,吃個大排檔都那麼香。
“鍾醫生,你今天不會又準備‘暴露療法’吧?”礙於上次擠地鐵的前車之鑑,季凡澤語帶戲謔。
嘈雜的人聲中傳來這麼一副清醇嗓音,鍾艾從大海碗裡抬眼,“當然不是,免費的體驗療程就那麼一次。”她的諮詢費很貴的好嗎。
她滿足地舔了舔油光鋥亮的小嘴,笑著補了句:“用餐的價格和兩人的交情是成正比的。我和你好像不怎麼熟呢,所以咱倆吃飯只要隨便填飽肚子就行了,不用講究排場和情調啦。”
原來,他們就是……一碗涼皮的交情。
季凡澤本來只是抱著逗趣的心情調侃她的,可她大喇喇的一番話,卻令他心裡莫名地顫動了一下。
其實,對季凡澤而言,她並不陌生。
他見過她三次,而且,每次都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在孟晴的生日趴。
剛好趕上季凡澤放暑假回國,一下飛機,他就被杜子彥劫持了。季凡澤對發小女朋友的生日沒什麼興趣,可杜子彥還是硬把他拉去撐場面了。
孟晴當晚包了一間KTV包房,酒過三巡,十幾個大學生玩得正嗨,包房門突然徐徐推開——
鍾艾揹著個雙肩包走進來。
當時外面下著雨,她進來時,頭髮溼漉漉的,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光怪陸離的光影下,襯得她的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似乎吹彈可破。
不待鍾艾開口,只聽“啪”地一聲悶響,一塊奶油蛋糕直飛她的面門。
剎那間,包房裡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頓時安靜得鴉雀無聲,就連K歌的音樂似乎都停了一瞬。
炸開的蛋糕糊住了視線,鍾艾一時怔在原地,牙齒微微打顫,也不知是冷的,還是驚的。
砸她一臉蛋糕還不夠,孟晴眉毛一挑,“沒爸的孩子來這兒湊什麼熱鬧啊,又沒人請你!”
氣氛不是一般的尷尬,鍾艾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眾目睽睽下,她慢慢地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蛋糕屑,摻著微涼的雨水,她的指尖輕輕發抖。
然後,令所有人震驚的一幕,陡然發生了。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孟晴面前,用沾滿奶油的那隻手,“啪”地扇了孟晴一巴掌。
孟晴捂著臉,驚得連一個音節都還沒發出來,鍾艾已經把一張補考證塞進對方手裡。她像是一隻被逼急的兔子狠狠咬了人,“要不是教務處讓我拿補考證給你,我才懶得看到你。”
“你怎麼打人啊?”一副懶散的男聲遽然插‘進來。
鍾艾剛扭頭瞅向聲音來源,杜子彥已經從沙發裡站起來,近了她的身。到底是年輕氣盛看不得女朋友被人掌摑,他一把將孟晴拉到身後護著,抬手就推了鍾艾一把。
“壽星跟你開個玩笑,你至於麼?”他的口氣特別衝。
不是玩笑,而是羞辱。
鍾艾哪裡受得住那麼一推,她向後趔趄了幾步,才將將站穩。她的雙手垂在褲線兩旁,緊緊地揪著,細小的骨節微微發白。她不說話,仰頭死死地盯著杜子彥的臉,像是要把他盯出個洞來。
“我有爸爸,叫徐海東。”她輕輕的聲音裡,藏著絲絲顫音。
那一天,季凡澤坐在角落裡眯眼假寐。
其實,整個過程不過兩三分鐘,鍾艾甚至根本無暇看清包房裡的每張臉,便扭身跑掉。但每當季凡澤回想起那一幕,卻猶如慢鏡頭